“杨姐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邓臻扔掉桃核，嘬了下手指头，用脚尖踢踢董岱筹，“问你现在是啥情况，是不是真就不打算读了？”
这话一出口，张莹脸上的笑凝住不动，连空气都似凉了几度。
大头用手肘轻轻碰了下邓臻，邓臻却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往厨房去：“你以为你不提姨就不难受啊，这事儿在她心里就是个疙瘩。”冲净手出来，她说，“马上要提交志愿了，杨姐想再给你做做思想工作。”
?
张莹一开始有些奔溃，但短短几分钟后，她收起眼泪，态度异常坚决：必须去念书，否则她就拒绝再接受治疗！
邱朗朗也把裘力的观点提出来，虽然现阶段请保姆从经济角度的确不划算，但从长远考虑却是最优解。
邓臻什么也不说，托腮看着董岱筹，仿佛他做什么决定，她都可以坦然接受。
?
当天下午，三个人被张莹一起赶去见班主任。
教学楼前，邱朗朗看到了夏祁，他和唐逸轩一前一后从楼里走出，估计也是刚从杨姐的办公室出来。
邱朗朗远远冲夏祁笑了笑，没上前打招呼，唐逸轩仍是别扭，转过脸不看他。邱朗朗也不甚在意，看到两个好朋友和好如初，他挺挺欣慰，至少夏祁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杨姐听说董岱筹决定继续读书，开心坏了，告诉他西大有助学贷款，并且特殊情况下，学生可以尝试向学校申请仅参加期末项目或考试。
说到最后，一贯飒爽的她尽然忍不住落了泪，两个成绩这么优秀的孩子命都苦。可现状不是几句安慰能改变的，只能靠孩子们自己。
董岱筹把新到手的工作胸牌给班主任看，让她放心，保证会兼顾好生活和学业。
“而且，我们几个还在一起。”董岱筹说，揽住了邱朗朗和邓臻的肩。
杨岚端详着胸牌：“好，好，朋友介绍的总是靠谱些。”
闻言，邱朗朗想到什么，耳尖动了动。
与老师告别，走出三中大门后，邱朗朗给高考那天遇到过的“黑长直”发了条信息：【姐姐你好，我是邱朗朗，您这会儿方便接电话间吗？】
那边回得很快：【有哒~】
邱朗朗站定，立刻发去语音请求。
?
*
转天，裘力忽然来了个电话，说要去首府出个差。
邱朗朗有点意外，因为裘力出差一般至少会提前一两周规划，但想到有可能是设备检修又出了什么差错，他也没再多追问，自己去了国太报到。
正好赶上有重要客户来访，詹礼悦把邱朗朗丢给了前台，让她带着先去转一圈了解环境，顺便也认认人。
前台来得时间也不长，大专刚毕业，叫“谷灵”，名如其人，活泼跳脱、古灵精怪。
她和邱朗朗岁数相近，两人很聊得来，没半天就混熟了，把几个部门主管的脾气、癖好、口味泄露一个遍。
?
邱朗朗刚到，没什么具体工作给他，除了替詹礼悦跑跑腿订个外卖什么的，其他时间他基本都窝在会议室里看资料。
直到周一下午，他终于接到了一直在等的那个电话。
人已经在电梯间，邱朗朗赶忙跑出去接。
来人个子不算高，身材匀称精悍，绿色空军夹克配一顶黑色棒球帽。
邱朗朗觉得他面善，非常面善，他迟疑地点头打了个招呼，将人领进了会议室。
?
谷灵没在前台，估计是去给后勤的人帮忙了，邱朗朗自己匆忙倒了杯清水端进去，想了想，跑到詹礼悦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
“进。”詹礼悦应。
邱朗朗推开门，有点喘，压了压呼吸问：“詹总，您有时间吗？”
“哟，不喊悦哥了？”詹礼悦调侃他。
邱朗朗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司机来了，我没什么面试经验，你——”
没等他说完，詹礼悦立刻站起身，扣上电脑，微皱着眉说：“走，一起看看。”
?
这个选择实在太重要，邱朗朗感觉自己比被面试的人还要紧张。
来人坐姿笔挺，光看背影就能确认的确有部队背景。邱朗朗和詹礼悦对视片刻，推门而入。
“詹礼悦。”隔着半张会议桌，詹礼悦率先探身朝来人伸出手。
“郭克己。”对方摘了帽子，凌厉的短寸很好地中和掉略显稚气的脸型，他礼貌欠身，回以一握。
邱朗朗隔着一个座位站到郭克己同侧，伸出手微笑着说：“我们微信上联系过，我姓邱，邱朗朗。”
握上来的手结实有力，掌心质感粗糙。
郭克己上下打量他片刻，问：“邱？还是裘？”
?
邱朗朗一愣，下意识朝詹礼悦瞟了眼才回道：“邱，平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失望。
詹礼悦示意邱朗朗先开始。邱朗朗缓了缓，开口问道：“您之前和庄姐是同事？”
“对，我和庄燕都在市运输公司，不过不是一个部门，她开重卡，我主要是跑冷链。”郭克己把打印好的简历分别递给邱朗朗和詹礼悦，“去年退伍的，之前在部队也是开车，在西部高原跑供给运输。”
邱朗朗接过那页纸，上面的资料他之前已经看过，于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问道：“为什么要换工作呢？庄姐说你们工资还是挺高的。”
郭克己微皱了下眉心，思索片刻后答道：“跑长途常年不着家，我母亲上年纪了，总一个人在家我不太安心。”
詹礼悦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
邱朗朗思索片刻，继续道：“招聘的这个岗位是给公司领导开车，所以除了驾驶之外，还需要一些安保常识。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吗，或者我换个问法，有什么措施可以尽量避免......人为的，”邱朗朗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最大程度降低行车事故概率，是吗？”郭克己接话，姿态沉着，显然有备而来。
“对的！”邱朗朗眼睛一亮，用力点了下头。
黑长直介绍的人果然靠谱！
?
“首先，一些最基本的事情要做到。我在部队学习过汽车维修，有能力做好车辆的常规维护和检查；
“其次，开车时要随时留意路况特别是后车情况，在大多数情况下，后车决定了我们提速、减速以及转向操作时的预判，往往比前车的状况更值得关注。
“最好能够前后都配备高清记录仪，一旦生疑，方便调取查看。”
他的陈述条理分明，态度也显得很老练，与一张娃娃脸反差很大。
令邱朗朗感到满意的地方在于，在没有更深入的交流前，郭克己默认自己即将从事的工作具有一定危险性，需要全神应对。
?
邱朗朗和詹礼悦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开口，郭克己又继续道：“还有，车辆不使用时最好停在带锁私库；
“外出办事尽量做到人不离车，不得已时，要事先锁定摄像头位置，确保车辆停在摄像头可以覆盖的区域；
“最好给车辆加装指纹锁，一旦有陌生人接触立即远程示警；
“保养或大修只到相熟的维修点，维修时同样要做到全程人不离车；
“如果可以，司机和乘客的手机都要定期恢复出厂设置，只安装必要的软件......”
?
邱朗朗缓缓瞪圆眼睛，信息量太大，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他抬起一只胳膊，说：“你的意思是......”
“防止有人对车动手脚。”
“............”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邱朗朗的认知和预期！
他张着嘴默了几秒，听见自己说：“你怎么会想到......”
郭克己低头安静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微哑：“因为在车身上做‘活’比在路上制造‘意外’要容易得多。”他偏头看向邱朗朗，“而且，成功率更高。”
言罢，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三个人同时静默。
?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敲了两下，谷灵托着茶盘进来，低声说：“不好意思，打搅。“说着，她把茶杯依次放在詹礼悦和邱朗朗面前。
茶水递到郭克己面前时，她忽然 “啊”了声，随即绷紧身体，厉声道：“你怎么自己上来了？！上周不是告诉过你得等通知吗！”
上周？！额角的神经倏然一跳，邱朗朗立刻警惕起来，盯向郭克己。
詹礼悦压低眉宇，沉声问谷灵：“什么情况？”
“这人上礼拜来了两次，一开始问公司还招不招人，您也知道，售后那边倒是要人，但他背景也对不上啊。我和他说了，没过两天他又跑来问要不要司机、后勤什么的，咱暂时没这个岗位需求，我就说让他再等等。”谷灵说得有点急，怕被领导批评。
“知道了，”詹礼悦放低声音道，“你先出去。”
谷灵疑惑地又看了郭克己一眼，咬着嘴唇离开。
会议室门关上，詹礼悦眯起眼，朝郭克己略一抬下巴：“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