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雨晴一张脸已经憋得由青转红，但下一刻，她眸光一转，揽住邱朗朗的肩，扬起下巴冲佟斐说：“跟谁玩不是玩，高兴不就得了。”
邱朗朗肩背一僵，他没料到裘雨晴会这么说。
这显然不是当下最得体的做法，但话已经说出去，他也只能配合。
佟斐似是也有些意外，但立刻饶有兴味地看看裘雨晴，视线又缓缓移到邱朗朗身上，在他颈侧和腰臀间打了几个转，轻轻笑了两声。
邱朗朗竟在暑热里感到一阵恶寒，这人浑身上下没一点富贵里浸出的气度，钱在他身上炸出来的只有恶心。
“走，进去吧。”邱朗朗对裘雨晴说，转而偏头看向黑车，淡声道，“挡住人行道了，劳驾挪一下。”
佟斐像是已经没了兴致，缓缓摁上车窗，人却始终阴恻恻地看着裘雨晴笑，直到暗色玻璃遮住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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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雨晴唇线绷直，垂着头急促地一呼一吸，像是在琢磨什么，手臂从邱朗朗肩头滑落。
思及刚才那男人一句“伯父都开口了，我不做点什么显得没诚意”，邱朗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道是伯父裘望东想撮合那人和雨晴？
大家族间强强联合，谈利益不谈感情，并非罕见，可雨晴还这么小，那男的又摆明是个烂的。
他知道大伯重男轻女，可也不能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邱朗朗皱眉侧身看了眼，骑士已经驶远，他试探着问裘雨晴：“他追你？”
“追个屁！”
“小姑娘，不许总‘屁’啊‘屁’的。”
话落，两人脚步同时顿住......
裘雨晴先是凶巴巴地瞪着邱朗朗，瞪了会儿，眼眶就红了。
“对不起。”她小小声说。
邱朗朗有点慌，一边胡乱去翻书包侧面的小口袋，一边试着安慰：“有啥对不起的。”
“我，我......你名声......”裘雨晴到底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虽然邱朗朗并没点破什么，她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委屈，声音里染上潮意。
“我一个男的，有什么名不名声的，”邱朗朗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和开宝马的小美女一起玩，我又不亏。”
裘雨晴抽抽鼻子。
“进去看看？”邱朗朗问，歪头去看她的脸，见她没哭，便攥起了手里握着的卫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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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本校生禁止入内。”侧前方不远处忽然有人开口，吓了邱朗朗一跳。
一抬头，是夏祁，坐他前排的男生。这会儿正冷着一张脸直勾勾盯着他，眼底里没来由地含着些恼怒和挑衅。
这家伙是长跑运动员，身高腿长，平时往他前边一坐，挡掉好大一块黑板，这会儿站停在跟前，门神似的。
邱朗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什么，当然他也并不在意。
于他而言，高中生活更像是一道廊桥，通往他唯一想抵达的那处。
按理暑假期间只有高三补课，不要求穿校服，管理并不像平时那么严，但邱朗朗无意和夏祁多解释，更不会像个青春期小孩似的去硬刚对方的无端寻衅。
他笑了笑，指指不远处的门卫室，温声说：“我去和保安大叔商量一下。家里人，大叔应该能通融。”
听到“家里人”几个字，夏祁的脸色一瞬更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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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恤下摆忽然被拽了下，邱朗朗侧头，裘雨晴闲闲搭上他的肩，脸上早已换回了那副傲娇模样：“一破学校没什么好看的，周末再来接你，走了。”
言罢，她意味深长地睨了夏祁一眼，转身离开。
但走出没几步，立刻又皱着眉小跑回来，扯着邱朗朗走远两步，贴着他的耳朵跟他说：“刚才那混蛋荤素不忌，虽然应该不至于来找你麻烦，但真要是来了，也不用怕，呼我。”裘雨晴拍拍胸脯，声音不大，语气挺豪迈。
邱朗朗想起她刚才稚嫩窘迫的小模样，抿嘴一笑。
临了，裘雨晴犹豫着又补了句：“对不住了，算姐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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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雨晴离开，邱朗朗回身，发现夏祁已经兀自进了校门，烈日下一个高瘦健朗的背影。书包滑下来，他有气似的狠狠甩回到背上。
邱朗朗蹙眉。他俩无冤无仇的，夏祁这火发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是在替唐逸轩出气吗？
想不明白便也懒得去想，邱朗朗无奈地摇摇头，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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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里学校人少，佳佳的生意也淡了不少，老板用不上那么多小工，邱朗朗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钱，跟董岱筹说自己想利用暑假好好温习，立志开学考就追上他，佳佳暂时就先不去了。
董岱筹垂眸推了推眼镜，再抬头时在邱朗朗的视线间逡巡片刻，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有些话不必明说。
邱朗朗也真的让董岱筹看到他不是说着玩的。三中的补课有独特形式，整体来讲就是每天上午一节主科大课，下午则是各科老师分批次“坐诊”，自习答疑，学生的自主成分很高。
邱朗朗除了死磕英语听说之外，开始按照裘力提点的方法，高屋建瓴地重新构建数学和物化生的知识框架，深度研究所有规则和公式形成的底层逻辑。
说起来，他算是裘力的“启蒙老师”，一笔一划教他写汉字，用摆小木棍的方式陪他练习加减乘除。但裘力在学习方面极有天赋，完成小学只用了四年，从上初中起就再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辅导，成绩始终一骑绝尘，所以他也没什么机会详细了解裘力的学习方法。
这回真的运用新思路去学习时，邱朗朗才认识到学霸和普通学生间的区别。
学霸不会狠命刷题，他们关注的不是细节，而是在每个学期开学之前，从“老师”甚至“编者”的角度，自上而下的铺展认知。
真等遇到他们眼中的“新题”时，才会抖擞精神，在脑中将这道题放入事先已经搭好的框架里，去思考这道题到底在考察什么。
时间紧迫，要做的事情太多，但好在邱朗朗最不缺的就是管理能力和执行能力。虽然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时不时就有一种跳脱感，提醒自己其实是个大叔，但经历过就是经历过，他积累了许多少年人不具备的管理经验。
上辈子由于听力所限，他习惯了用邮件和表格方式与员工书面沟通，简洁且高效。
而现在，他将所有学科的任务量化为每周的KpI和时间表，加之以青年人的认知重温少年学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他时常想起裘力，都是在一些不经意间的时候，又或者说他太常想到他，几乎在每一个没被书本填埋的瞬间——
譬如偶然望见枝丫间露出毛茸茸的月亮时；清晨干爽的风拂过面庞时；或是即将堕入深眠前头皮猛然一轻的刹那......心微微一颤。便想到他。
学习的间隙，邱朗朗会主动找寻工业设备的最新进展以及新能源的相关文章。
化学他以前接触的不多，有时候做到关于锂盐的题目，反应路径也好，杂质也好，只要不是特别傻缺的问题，他都会故意去问一问裘力。
裘力忙，微信很难及时回复，但只要能抽出时间，他不单会认真解答，还会结合实际应用给他拓展一些关于催化环境和副产物再利用的知识。
这让邱朗朗感到身心充盈，时常会不经意就捧着破手机笑出声。
每当这个时候，董岱筹都会向他投来好奇又困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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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也会时常给妹妹发消息，只是很少能收到回复。
邱慢慢注册了微博，发一些自拍照、练习小视频和学员间的互动，经营得很用心。
视野里的她，是一个努力又热情的阳光少女。邱朗朗能从上面获知一些她的近况，看上去签约公司还算靠谱，不单有舞蹈和声乐课，每天下午还有文化课及形体礼仪的课程。
小姑娘看上去很适应自己所选择的生活。
邱朗朗想，也许她的固执己见是对的，虽然能从这条小路走上坦途的概率很低，也无从知晓过程中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毕竟这是她的生活，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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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慢慢去北京后，唐逸轩自闭了很久，看邱朗朗的眼神总带着股寒意。
最近邱朗朗发现唐逸轩和慢慢应该是和好了，唐逸轩会主动帮邱慢慢点赞评论，甚至拉拢周围人去关注邱慢慢的微博。
只是，他对待邱朗朗的态度似乎变得更恶劣了。时不时要夹枪带棒地挤兑邱朗朗几句，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似是鄙夷，又像是憋着一股劲。邱朗朗懒得探究，每每眼神相碰，也是一笑置之。
至于夏祁，自那日在校门口短暂对峙之后，就没再和邱朗朗说过一句话。从前，他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现在在楼道里遇见，邱朗朗仍旧会温和地对他笑笑，可夏祁连头都不点了，扭着脸错身而过。
也无可厚非，邱朗朗想。
夏祁本就是唐逸轩的好友，这也许就是少年人间表达友谊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