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稠夜幕早已彻底笼罩整个锦幽苑。
从客房洗完澡的男人循着夜色，轻车熟路地主卧门前。
掌心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下压。
房间里暖色的灯光倾泻而来。
是专门为他留的。
裴砚峥脚步一顿。
心底那股连冷水都压不住的烦躁，神奇地平复下来。
就像上一秒还无人驯服、气势汹汹的猛兽，下一秒慢慢踱步主动把自己锁进笼子。
柔软大床上那一小鼓团只占了床的一边。
裴砚峥轻手轻脚走近。
少女侧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莹白小脸半埋进枕头里，浓密卷翘的眼睫垂在眼下，被子一直拉到鼻下，盖住那张软红的唇瓣。
连睡着的样子都乖得让人心疼。
裴砚峥弯下腰去，抬手捏住鼻翼下的被子欲往下掖。
原本还睡得安稳的女孩儿小手皱眉攥住被子。
“不要，困…”
睫毛不安地颤动，很明显的抗拒。
裴砚峥来不及细想，连忙松了手，大掌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声音很轻，带着哄，“好好好，不要不要。”
“不怕了。”
“是我是我。”
……
一句句地哄着，待床上的人重新睡安稳，裴砚峥停下动作。
他垂眸看了会儿，到底是不敢再干什么，关了顶灯，想了想，又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这才起身出了卧室。
——
次日一早。
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浅蓝色大床上少女悠悠转醒。
久违的一次好觉，桑黎雾有点懵，脸蛋无意识的蹭了蹭枕头，迷蒙鹿眸水光潋滟。
待反应过来在哪里时，伸手去探旁边的温度。
凉的。
床单没有一丝褶皱。
裴先生没有来睡觉。
桑黎雾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裴先生真真真是个大好人，对待自己的金丝雀都这么有礼貌。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纤细的胳膊摸索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显示出好几条消息。
桑黎雾率先点开楚嫣然的聊天框。
【楚嫣然：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
桑黎雾舔舔有些干涩的唇瓣，【没有，裴先生人很好，我昨晚睡得也很好。】
楚嫣然那边回得很快，接连两条消息。
【楚嫣然：不对，凭我多年的经验，感觉哪里怪怪的，有猫腻。】
【楚嫣然：算了，你睡得好就行，照顾好自己，我把这周期的更新忙完，我们约饭。】
桑黎雾弯弯眼睛，回了个好，又发了亲亲的表情包。
得到楚嫣然一个蜡笔小新用屁股比心的表情包。
很符合她平时的风格。
桑黎雾没忍住笑出声，眉眼彻底染了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溪流。
她退出，又点开和林莹的聊天框。
是一条分享的裴氏集团微博链接。
指尖轻触，被入目的一张肿得不成样子的…红猪头晃得瞳孔微缩。
桑黎雾眨眨眼，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她往下继续翻了翻，才意识到那个红猪头是…许净远。
刚开始的几张照片还算好，许净远脸上出现了红色巴掌印，还能认出他是谁。
然后，一张比一张严重。
手动置顶的那张，出现了断层式的程度。
桑黎雾本能觉得，是裴砚峥昨晚说的监督助理没了耐心，亲自上手揍的。
完全认不出照片本人是谁。
罪有应得。
这是桑黎雾看完后唯一的感受，也算是替那些被他强迫伤害过的女孩子报仇了。
她正看着网友各种各样的评论，林莹又给她发了一张帖子截图。
【林莹：宝贝儿，关于你的。】
【林莹：好消息，你凭美貌吸引了一点点人头。】
【林莹：虽然人不多，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头。】
桑黎雾扫过帖子，照片刚好是她被相机的闪光灯晃到愣神的那一刻。
很呆的一张照片。
帖子的浏览量不大，评论也不多，但确实是个好现象。
桑黎雾弯了下唇，收了手机。
掀开被子下床，踩在地板上玉足细腻精致，淡淡的青色血管脉络随主人的走动浮现出来。
她拉开窗帘，窗外阳光正好，倾泻而下，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桑黎雾心脏也泛起暖意，由身到心，又由心到四肢形骸。
唇角的笑软软化开，鹿眸明亮得熠熠生光。
一门之隔，裴砚峥欲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男人心里念叨着——
昨晚睡得晚，还是别打扰她睡觉了。
但是已经十点多了，不吃早饭胃饿坏了怎么办，要不然让小姑娘吃完再睡？
算了算了，还是让她睡吧，睡好了心情才会好。
裴砚峥想得太过认真，完全没注意到门后轻微窸窣的声音。
面前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桑黎雾撞进男人那双纠结的桃花眸时，嘴里正哼着的“小小丫头不怕烦恼，彩色翅膀带我出发”戛然而止。
两个人面面相觑。
裴砚峥蓦地反应过来，食指指骨按了下鼻尖，“早上好。”
桑黎雾眨眨眼，对他巧然一笑，“裴先生，早上好。”
“阿姨做好饭了，”裴砚峥解释道，“我来叫你吃饭。”
桑黎雾点头，“好。”
男人唇角漾开从容笑意，仿佛刚才那一秒的仓促不是他。
裴砚峥伸出手，掌心朝上，咬字亲昵，“牵一下？”
桑黎雾目光被他修长的手吸引过去，心跳又加速起来，慢吞吞地红了耳尖，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好。”
裴砚峥手腕轻转，白皙修长的手指滑入指缝，弯曲，收紧。
十指相扣。
这才满意地牵着她往楼下走。
又似状无意道，“昨晚睡得好吗？”
“啊？”桑黎雾正盯着两人亲密交握的手，闻言，慢了半拍点回答，“很好的。”
裴砚峥提了整个后半夜的心终于放下了点，又问，“平时也睡得很好吗？”
桑黎雾垂下长睫，抿抿唇，“…不是很好。”
老旧的群租房环境嘈杂，她好不容易睡着，形形色色的声音总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耳里，所以她习惯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裹得很紧，一直盖到耳朵。
裴砚峥眸光微敛，低嗯了一声，“以后不会了。”
—
两人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富的餐食。
“这是唐姨，”裴砚峥站在桑黎雾身旁，低声介绍，“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可以直接告诉她。”
“唐姨不住这栋楼，不用担心不自在。”
桑黎雾顿了下，漂亮的小脸浮现笑容，嗓音温软，“唐姨。”
唐姨目光落在桑黎雾身上，神色慈和，又注意到两人底下十指相扣的手，眼睛更亮了，喜滋滋应道，“欸，乖娃娃。”
唐姨是从小看着裴砚峥长大的，他成年搬出来自己住后，唐姨也就一起跟着搬出来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裴砚峥注意到唐姨越来越克制不住的目光，无奈叹了口气，
“唐姨，她胆子小，您别吓她。”
就这么被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小姑娘薄软的耳廓红得几乎滴血，眼睛飘忽不定，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因为紧张，唇瓣被舔得湿润绯红。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相处了。”
唐姨说完就走，果断留出空间。
裴砚峥无声笑了笑，指尖抬起捻了下桑黎雾的滚烫耳廓，“皮肤怎么这么薄？”
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单纯好奇发问。
桑黎雾不知所措地颤着眼睫，脸颊生粉，脑袋像是生锈了般，转得很慢。
她慢吞吞答，“应该是，天生的。”
“……”
裴砚峥语塞几秒，很轻地笑了声。
桑黎雾很快就被餐桌上各式各样的餐点吸引。
她正想着先吃哪个，手边突然被塞进一杯温热的白水。
男人嗓音很轻，像是随手的一个礼貌动作，“喝点温水。”
桑黎雾微凉的指尖染了暖意，下意识想说谢谢，又想起昨晚他带着威胁的那句“再说谢谢和对不起，我给你丢出去”。
她将马上脱口而出的谢谢咽下去，双手捧着水杯，抿抿唇，“…好。”
裴砚峥唇角弧度更深。
—
裴砚峥吃得快，吃完后也不动，放下筷子，视线一寸不移地落在桑黎雾身上。
桑黎雾吃得开心，注意到裴砚峥的目光，视线转过去看他，丝毫不吝惜夸奖，“好吃。”
小姑娘吃饭慢吞吞的，小口小口地咀嚼，鹿眸里亮闪闪的。
那小表情看得裴砚峥心痒。
想学做饭了。
学好了。
等她夸。
待看桑黎雾吃得差不多了，裴砚峥抽了张纸巾塞她手里，“明天早晨带你去做个身体检查，可以吗？”
桑黎雾怔怔抬眼。
以为她是不愿意，裴砚峥弯了弯眼睛，“我陪你一起。”
再待一天，就一天，他肯定回公司。
桑黎雾攥紧了指尖，秀眉皱在一起，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
她咬了咬嘴唇，半晌后，憋出一句，“我没有病的，不会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