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学:约公元前307年之后
经文正文:
伊奥斯在听了父亲的坦白以后,大吃一惊,心中充满了疑问,为了帮助父亲,也为了寻找答案,他愿意继续陪他走接下来的路。乌拉赫斯与伊奥斯继续向西进入沙漠,那时诗作中他们唯一没有涉足过的自然环境。在亚细亚洲的中部,在一个被称为吐火罗人之地(即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荒蛮国度之中,匍匐着一座被当地居民称为“死亡之海”的巨大沙漠。无论是对于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商队,还是普通的远足者,这座沙漠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让每一个企图涉足它的旅者都闻风丧胆。
两个人是同那去往瞿萨旦那(chyusahdannnah)的骆驼队一起进的这沙漠,但是后来他们同大部队走散了,迷失在这荒野之中。没过多久,他们就喝完了袋里的最后一滴水。
“你要给我活下去……伊奥斯,听到没有!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给我继续找下去……找下去……”
“你还不能死,爸爸!你还不能死啊……坚持下去,我们就快要走出去了!你不能死啊……”
“我的时候到了。”
老人躺在帐篷里喘着粗气,声音因寒冷而颤抖。他已经奄奄一息,时不时地闭上那双藏在凹陷眼窝中的眼睛。尽管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坚毅,但那面颊上的轮廓早已如皮包骨一样突兀可怖,四肢瘦弱干枯,仿佛随时可能会折断一般;他的身体因为很久没有进行过清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犹如暴尸荒原的孤狼或野狗所散发的气息一般。而那青年则是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摇晃着他父亲的肩膀,想让他保持清醒。
“不!我不准你死,倘若你现在死了,你叫我如何继续找下去呢……爸爸,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何方……我甚至不知道你叫我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爸爸!”
老者一阵干咳,用力地挥着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儿子,表示不赞同。
“是的爸爸……你还不能死,不能死啊!虽然这么多年以来……我陪着你,走遍了大半个世界,去陪你寻找‘那样东西’……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并不真的十分清楚你在寻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所以,爸爸,你必须坚持下去,必须活下去啊!否则,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去往何方,也我根本不知道……”
老人猛地半坐起来,像是打算一口气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胡说小子!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现在立刻告诉我,你是知道的!”他面露极度痛苦的神情,“让我死而瞑目吧!”
“好吧,好吧……”青年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您先躺下……不要这样折腾自己,请先躺下。”
老人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仍然用胳膊支撑着身体。见父亲仍然不愿妥协,青年垂下了头,轻拂泪水,开始陈述起来:“好吧,我是知道的,我现在就将给您听……我们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就是妈妈生前曾向你暗示过的,一个她死后灵魂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个埋藏着世间一切秘密的藏经阁——一个叫‘阿卡西’的宝藏……”
“是的,是的……阿卡西……阿卡西。”老人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他儿子的搀扶下,重新躺卧下来。
“请休息吧,爸爸……好好休息一下……”青年转过头,打算去取那放在一旁的毯子来盖在他父亲的身上,可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老卡夫索已经咽了气。帐篷中只留下无声的悲伤。
老人那被沙砾点缀着的低垂眼幕虽已经永远的闭上,但他眉间的肌肉却仍然紧锁着不放。伊奥斯对这副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在他父亲生命最后的这些光景之中,大都保持着这样的凝眉苦相,因为老卡夫索用尽毕生寻找的东西——那个叫‘阿卡西’的神秘之地,最后他连半个影子都没有见到。对于这个叫做“阿卡西”的宝藏,伊奥斯其实并不确切知道它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和父亲这些年来苦苦寻找到的线索,也并不比这个词语——“阿卡西”本身多多少;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众人对这个词的解释千奇百怪,有人说它是一个山洞的名字,在洞中任何一个地方敲两下都能源源不断地流出黄金;有人说它是魔法的源头,在那里面呆上一会儿,人就能年轻几岁,身上的别管有什么顽疾都能瞬间痊愈;还有人说它是一个空间,那里面有所有死去之人的灵魂,只要在里面找到自己的至亲之人,就能把他们重新带回人间;还有的人,说它是一座保存有无尽上古知识和书卷的图书馆,隐秘在世界上最不起眼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追寻世界本源之人的到来……
他父亲坚信的就是这最后一种解释。但是对于伊奥斯来说,这些年能够陪在父亲身边走完这些路,最主要的原因只是为了去尽他作为儿子应尽的责任——照顾他那个越发癫狂和苍老的父亲。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完全的疯掉了,他认为他是一个遭受了亡妻之苦打击,并因此丧失心智的可怜樵夫,无依无靠。伊奥斯觉得,假如就这样丢下他不管的话,他会很快死去。
伊奥斯把老乌拉赫斯的遗体从帐篷里抱出来,跌跌撞撞,走到沙丘的顶端把他放下,在一轮弦月和漫天星辰的见证下,眼含着泪水,把这个骨瘦嶙峋的身躯掩埋。在掩埋了父亲的尸体以后,伊奥斯在沙丘上插上了老卡夫索的剑。他黯然伤感了一下,因为知道,在这茫茫沙漠之中,任何人,也包括他自己,永远不可能第二次找到埋葬他父亲的地点了。在处理完老卡夫索的遗体以后,伊奥斯回到帐篷,从父亲的遗物中找到了那一捆母亲的诗歌集,当然还包括那一首。
伊奥斯把这些莎草卷轴挂在腰间,接着他放弃了帐篷,向着北极星所指的反面继续行走了三天。月色当空,那时,他衣着褴褛,独自蹒跚于其中。他的足迹纵穿整个大漠,已经不间断地行走了三个日夜,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已接近枯竭的边缘。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知道,那是在人死亡前才会出现的幻觉。那些画面,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
“给我活下去!活下去……”在烈日骄阳之下,父亲的这些话语和声音不停地在伊奥斯的耳边回响,很多很多次,当他就要放弃,想到就这样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时候,是这些他一度认为是疯言妄语的话,提醒着他要继续活下去的原因。
那声音又一次贯彻在他的灵魂深处,寒冷与饥渴冲击着他的身体,他继续走着……一切都在阻止他的前进,只有冰冷但柔和的月光轻轻地安抚着他可能随时崩溃的灵魂。随后,他终于倒下,但仍匍匐前进,缓慢地向前挪动着身躯……伊奥斯用微弱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在山涧,在……田野,在……深林,在……沙漠……”突然,他睁大眼睛,破晓的光开始渐渐露出地平线,把远处一抹湛蓝的湖水照的刺眼。他知道,那不是海市蜃楼。伊奥斯猛地站了起来,用尽所有力气开始向前跑去。直到他那被土染黄的胡须触碰到水的冰凉的一瞬间,他才合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进入一个梦乡,飘过一片天空,俯瞰大地:有两匹骏马驰骋在一片草原之上,那是一对眷侣,他们一起唱着一首诗歌。
“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离开了,请把这首歌教会我们的孩子,并让他永远记住。”女人说。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伊南娜……”
“请答应我!”
“我不明白……伊南娜……”
“请答应我!”女人坚持到。
男人停顿了一下,深情地望向她的妻子:“好,我答应你。”
伊奥斯昏迷后,被一个离那里不远的木尕拉(mugala)里的少女阿弥蒂斯(Amigis)发现,并救下,因为那时,他已经接近了沙漠的最南端。这座村是在这样北临沙海,南临皑皑雪山的齐木里克河滋养的绿洲边缘,除了与牛族(Godaniya)和尼亚等临族部落之间的争斗,这个村落中的一族,对外面的世界也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因为连年的冲突,村里健全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很多都因战斗或是疾病而死,这其中就包括阿弥蒂斯的父亲——他本是村里的一户颇有威信的公职,三年前被克里纳(Kroraina)的吐火罗人所杀。阿弥蒂斯的母亲成为寡妇,后来又被迫成为了木尕拉村族长的婢妾,这样才勉强保住家里的土地,租给佃农。随着年龄的增加和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她母亲的性格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时不时地虐打年幼的阿弥蒂斯和她仅有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妹妹。最近,她的母亲再次怀孕了,她十分担心,如果这次仍然不能给族长带来一个儿子,她将会被休掉,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们全家都会失去庇护,沦落街头。的母亲之所以能够同意阿弥蒂斯收留这个外来人,是因为阿弥蒂斯的游说,她说伊奥斯是一位从西方来到此地游览而迷路的上层贵族,若倾心招待,以后必会获得回报。
伊奥斯从木尕拉村外的马厩醒来,看见一个少女正端着一碗水注视着他,她有着一双美丽的,如玛瑙般深蓝色的大眼睛。
“我在哪儿?”
“你从沙漠里来的,陌生人。”
“哦……我活下来了啊……”
“是我在村外湖边散步的时候,发现你的,然后我就去叫村里人把你带回来了……”
那声音十分的柔美,好似甘泉一样轻盈、透亮。但她用的语言,毕竟不是伊奥斯的母语,所以青年只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好吧。谢谢你,请给我点吃的。”旅人的气力依旧低沉,“我太饿了……”
少女听后,马上回到后面的房中,不久后拿来了几个麦饼递给他。然后,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又小声地说:“陌生人,你知道吗,我们的族人正在和邻近的村落闹矛盾;一开始,村里的长老们无法确定你的身份,他们开会决定要杀了你,于是我给他们看了你手里攥着的那些写着字的莎草纸。你猜怎么着?那些文字救了你的命……因为我们村里正好有一位懂海伦尼克语(即希腊语)的占星术士,他说你是外来人,那些文字都是一些无聊的情话;我为你沐浴,洗掉你头上、身上的灰尘,才发现你和我们,还有那些尼亚(Niya)人——我们的敌人,长得太不一像了。我想,你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少女露出好奇的神情,把水递到他的嘴边:“慢点吃,喝口水吧……我叫那术士把那些诗念给我听,那些诗写的很美……我想,它们是出自一位女士之手吧……她是你的女人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伊奥斯对着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作答,他只顾一边听着,一边疯狂地吞咽食物。数十日以来,这个青年一直在饥饿中挣扎,他现在虽然看起来瘦削而苍白,但面庞仍不失俊逸。
“谢谢……谢谢……”他接过水喝了一口,“这些都是我母亲的诗作……我母亲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孩拉着他的衣袖,企盼和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只是……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者……”青年问道。
“我好奇!因为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拜访……我对你,是完全的……好奇!我太想知道关于你的故事了。你这样英俊的青年,却一个人在沙漠里游荡,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的脸庞让我着迷,你的身世令我渴求探明,你的一切都像一个谜……所以,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啊……在沙漠里啊,在沙漠里……没什么,我只是迷路了。”青年继续撕咬着手中烤馕,语气中带着些许敷衍。
少女看到青年只是在应付她,就鼓起脸来,瞪大双眼,看着他说:“别忘了,是我救了你!你现在能用什么报答我呢?”
青年愣了一下,望向她,有些羞愧。
“听着!我并不在意你能用什么来回报于我,我是个清心寡欲得了,我什么都不要……除了……我想,你现在唯一能回报我的就是你的故事吧!”
青年笑了笑,轻咳了几声,又看了看女孩清澈的眼睛,知道这里面确实只有好奇心,他便回答道:“我的故事?哎……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连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
“说嘛!”
“我的故事,也不知该从何讲起……”
“随便,怎样讲都可以!”
“很多事,都是十几年来,我从我父亲那儿,一词一句挖出来的……”
“你父亲?”
“嗯,他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就在不久前,他死在了那沙漠里,而我活了下来……”
“对不起。”
“没关系,至少……至少我活下来了……”
“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塞琉古国的边疆,也就是原来的阿契美尼德帝国的边疆而来的……”
“阿契美尼德。”少女重复着这个词语。
“是的,就是波斯国……那是一个古老的国度……你是否从你家乡的歌谣中听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精灵,他的名字是派瑞卡?”
女孩摇摇头。
“啊……好吧,一切都要从这个叫派瑞卡的精灵说起,因为他就住在遥远的波斯古国……他掌控者天气和魔法,于是农夫们就与他签立了契约——精灵为大地降下雨露,农夫们则用食物供养着精灵。但是,精灵与人类之间的语言并不相同,于是有一天,农夫们就挑选出一些很小的孩子,让他们前往精灵的住所拜见他,向他学习精灵的语言。当这些孩子长大以后,他们就成了连结人类与精灵之间的桥梁,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祭司。”
女孩点点头,聚精会神的听着。
“传说中最早的祭司,是一个名叫阿托撒的女孩,她率先学会了精灵的语言和魔法,于是她代表农夫们与精灵签订了一份契约……世间的一切都在那份契约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精灵照看着大地,而人们耕作、繁衍生息,向他献祭牲畜和鱼肉……
“同时,人们爱戴这位代表,因而传说中她做了很久很久的祭司,久的连地上的人们都忘了过去了多少个千年……”
“她不会死吗?”
“会死,因为有精灵的力量帮助,她能够长久的保持青春,但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终有死去的那天。在阿托撒死后,她的继任者帕瑞萨娣丝,同样是一个小女孩,接过了阿托撒的衣钵,被选为了新的祭司。”
“后来呢?”女孩听得出神,眼睛中的光也愈发的明亮。
“后来,在帕瑞萨娣丝长大以后,她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她相信,那个孩子就是前任祭司阿托撒的转世。而那个孩子就是我的母亲——伊南娜。”
“真的吗?你的妈妈吗?所以你是祭司的孩子!”
“不,我的母亲最终没有成为祭司……父亲告诉过我,妈妈她不但出身高贵,据说还是一个天生丽质的佳人。可是,她最终放弃了继承祭司的职位。”
“为什么呢?她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因为被选作祭司的孩子,是没有随意外出自由的。她从小受到严格的管教和约束,你是知道的,任何的孩子,都难以压制自己好奇心的驱使,想要探寻外面的世界。于是,在我母亲十九岁的那年,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她偷偷乔庄成平民,遛出了城门,一个人跑到野外,被那些奇花异草所吸引,还迷了路,并在荒野里遇到了野兽,险些丧命……
“所幸,她被一个路过的樵夫所救下,与他相爱,她放弃了继承大祭司的使命,与那个樵夫一起离开了王城,而那个樵夫,就是我的父亲……乌拉赫斯。”
“真是一个神奇的故事。”少女一边倾听,一边感叹道。
“这都是我父亲讲给我的,真实性已无从考证。但后来的事都是真的——他们私奔后隐居在波斯边境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里,过着幸福而甜蜜的生活,不久后我降生了。”
讲到这里,伊奥斯停了下来,少女看出了他的哽咽。
“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我五岁那年,有人来到村子里,杀了我的母亲……接着我和我父亲浪迹天涯,直到现在……”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什么?!”不久,女孩表达出了震惊,“怎么会……是谁杀了你的妈妈?是女祭司帕瑞萨娣丝吗?是因为你妈妈她不想继承祭司的位置吗?是因为她与樵夫从陈内逃跑吗?”
伊奥斯摇了摇头:“都不是……关于我母亲的死,我知道的事非常非常少……我父亲他对此也一直钳口不言。很多年来,我有过很多猜测,但后来都被证明是错的,因为我父亲,他最终还是选择告诉了我……一些关于母亲死亡背后的事情。”
“是什么?”
“父亲告诉我,在他们私奔后不久,王城里发生了宗教政变,米底国(又称米底亚王国)祭司的女儿在埃克巴坦那得了势,创立了‘祆教’。整个国家开始主张用一位名叫‘阿胡拉’的神来取代精灵派瑞卡的地位;新的信仰崛起,旧的信仰就遭到了清算。阿胡拉的祭司们开始屠杀派瑞卡的祭司。这其中,当然包括我的母亲——虽然她已经放弃了大祭司的继承权,但考虑到她的出身和宗教地位,他们还是派出了杀手,纵使我的母亲已经隐姓埋名,他们还是找到了她……杀了她,就当着我的面……”
伊奥斯说到这里,叹息了一下,但表情并无更多波澜。
“父亲告诉我,那些刺客们事后还带走了她的尸体,应该是为了毁尸灭迹,让人们再也找不到她被下葬的地方,免得被人祭奠。从那之后,父亲就带着我,走遍了从札格罗斯到厄尔布尔士的所有高山,从希尔卡尼亚到霍尔木兹的每一个港口,从苏萨到图兰的每一片农田。他好像在找寻这什么……起初他说他是要去找回母亲的尸体,后来又改口说是要去找到杀她的人复仇……然而,我现在知道,所有这些说辞都是在欺骗我……”
“为什么?他骗了你什么?”少女连忙问。
“随着我一点一点地长大,一路上我学会了各地的方言、口音,乃至逐渐听得懂那些上至王城的学者、贵族,下至最偏远的地方老农妇口中的话了;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些父亲到处去拜访和询问过的人——他们大都是术士、学者和宗教人士,他们总是喜欢用拗口的官方用语,表达那些很难听懂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论中我渐渐听出了端倪,这些年,我父亲他既没有在找母亲的墓,也不是在找杀她的仇人……”
“那么,他在找的究竟什么?”
“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是的,一个叫阿卡西’的地方,一个鲜有人听说过的神秘的地域,一个保存着人们灵魂的空间,当然也包括我母亲的灵魂。”
“是谁告诉他的?”
“他说是从母亲生前的一首诗中得知的……”
“这也太……”
“是的……太荒谬了。所以,我当时认为他已经精神失常了,我认为他已经完全的疯了……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并没有疯……事情也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发生了什么?”女孩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那时,我们刚刚到达阿斯兰伯的森林……”然后他讲述了在阿斯兰伯森林,他父亲承认是自己杀死母亲,并再之后进入沙漠的事。
数月以后,月光温柔的注视着伊奥斯·卡夫索,和他结伴而行的是阿弥蒂斯,就是那把他从水边救下来,带到自己家中照顾的女孩子,她听完了沙漠旅者的讲述。外来人已经恢复了体力,少女拉着他在院子里踱步。多日以来,她一直陪在卧床的男人身边,帮他修剪头发、胡须和指甲。起先,这位克里雅族的女孩唯一希求的,就是这个来自沙漠的神秘旅者口中所讲述的,关于西方塞琉古地区的神话,以及他与父亲乌拉赫斯跋涉数千帕拉桑(parasang)的旅途,一路所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和冒险经历。但是没过多久,她所着迷的对象就从那些迷人的故事变成了这个迷人的青年本身。阿弥蒂斯之所以对这个外来人这样的着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生活在的这个闭塞的环境。
真实的情况是,少女的心中早已暗生情愫,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从沙漠里来的陌生人。此刻,她温柔地挽着他的手,他们就在那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欣赏明月和群星。这些天以来,青年讲故事的声音和语气也在发生着变化,变得越发呢喃软语,对他来说,女孩的陪伴,让他能够把自己悲惨的过去,淡化成一种旁观讲述者的视角,使他能够从中释怀。他感受到自己现在的境况,更像是活在梦中;他感受着女孩的温情和温暖,这种淡然惬意的美好是他过去不曾奢求过的。是的,他们已经坠入爱河,但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是你父亲杀了你的母亲……”女孩问道,“你的仇人近在咫尺,这太不可思议了,而你宽恕了他,接着你们继续踏上寻找答案的路……我说的对吗?”
“是的。”
“你们寻到答案了吗?”
“没有。”
“那你父亲有向你透露更多吗?”
“也没有。”青年摇摇头,“从那以后,父亲一直缄默少语,他对自己知道的一切一直紧咬不放,后来……他也没能从沙漠中活着走出来,至于那些微精灵们口中的‘阿卡西’图书馆,仍然无处可寻……”
“我想亲眼看一看那些微精灵。”
“它们太稀少了,我们走遍了半个世界,也只有幸见过那一次……在阿塔考纳(Artacoana)城的时候,父亲就曾告诉过我,母亲生前精通各种魔法、精灵和微精灵的语言,她曾教会了父亲一些那些神奇生物所使用的词句,他们相爱时,就时常用那些别人听不懂的言语互通心意,所以父亲是对那些上古的精灵语也是略通一二的。”
“那他有教过你吗?你能说一两句来听听吗?”
“不,虽然父亲说那种语言十分简单,从小到大,他也多次提议要教我,但我当时并不相信他,认为那些都是骗人的,是闲散的诗人从古老的传说故事或是童话中提取灵感,编撰出来哄小孩子们入睡的儿科……直到在阿斯兰伯的森林,当我亲眼看到了微精灵们与我父亲之间的互动和交流之时,我才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无知……”
“那你现在是否相信你那些微精灵告诉你们的——那座图书馆……还有那些神秘的七个卷轴……”
“是的,我相信。”
“你会继续你的旅途,去寻找那座图书馆吗?”
“是的,我会去的。”
女孩难掩些许悲伤的神情,抿着嘴低声呜咽了一下;男人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着弯下腰半蹲下来,一手扶着女孩的肩膀,一手摸了摸她可爱的额头,用孩子的口气安慰她道:“哎呀,那我们一起去好吗?我是说,我们结伴旅行,去找这个传说中的地方。小阿弥蒂斯,我们一起去到那座宏伟壮丽的图书馆,它被建在某个人们未曾涉足的世外仙境,它的一砖一瓦都被魔法的力量精雕细琢,那里有上万卷的藏书,有一位很厉害的大精灵,管理着整个图书馆,或许,他还是我母亲生前的朋友呢……”
女孩并没有被他童话般的描述所安慰,因为她知道,母亲是不会同意她跟他一起走的。
“不,你会离开,你会去很遥远的地方……你会一个人走……”她的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了。
“别这样说,小阿弥蒂斯,我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像个无头的苍蝇,满世界的乱跑去寻找了,我会好好做计划,你还记得两天,部落里派来到你家探望我这个陌生人的占星术士吗?他是来并询我的来历的,我当时问过他是不是听说过‘阿卡西’图书馆的事,他虽然也说没有听过,但他告诉我那些居住在南边希马瓦特雪山上的智者们——这个世界上最博学的群体,他们也许会知道我该去哪里找……我会先去打听清楚,然后直接去到最终的目的地,这不会花很长的时间的!”
女孩抹去眼泪,点了点头。
“那么,请好好在家等我回来……我到那雪山上去向那些智者们请教一下,等我知道了阿卡西的位置,我会马上回来接你,然后带你一起走,我们一起踏上最后的旅程……我会答应你母亲,只是同你去做一次短程的游历,这不会花很久的,我们很快就会归来,然后我会……”
“会怎样……”
“会娶你。”
女孩的面颊一下红了,然后露出了最美丽的笑颜,她开心的跳你起来,与青年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阿弥蒂斯,到那时候,我会从你母亲那里租或是买一块田,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带他们到山上去采野花和药材,然后我会天天给你讲那些美丽的故事,好吗?”
少女使劲地点点头:“啊,我会等你!我会等你!”她的眼中泛着泪光,没人知道,那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悲伤。
深夜,伊奥斯再次来到庭院,他望向月色下的山峦,雪山巍峨的轮廓好像在警告着旅者们想要穿越它的路途会有多么的险恶,伊奥斯知道自己只是在用一个谎言来让少女安心。父亲已经死了,母亲的遗愿虚无缥缈,他又为何要赌上性命,踏上这未知的旅途呢。眼前的阿弥蒂斯,和她每天递上来热气腾腾的蒸囊,这的才是真实存在的。他知道,自己是爱着她的,他也知道,他们彼此相爱。但是……是的,这一刻他决定好了。他必须去寻找,那关于一切的答案。
经文注解:
chyusahdannnah,意为“牛国”,在今和田的西部的约特干(Yotkan)
mugala,即Keriya,地名,位于今和田地区Yt县
Amigis,希腊语,原意为纯洁,本书内部分人名、地名或物品名因所属时代和地区的语言文本不可考证或已无法获取,这些人名用他们名字原含义的希腊文替代
Godaniya,即古代和田地区民族,Godaniya意为“牛地”或“大地乳房”,这个称呼可能对藏语产生影响,因而转音为“于阗”,是西方古藏语中“玉城”、“玉村”之意,因为该地产玉,成为该处居民的名称
Kroraina,即古楼兰,遗址在今中国xJ罗布泊西北岸阿塔考纳:Artacoana,古波斯阿蛮省(Aria)古城名
Niya,即古精绝地区,位于今mF县尼雅河附近绿洲一带
parasang,古波斯计量单位,1 parasangs≈4.8或5.6 km
Artacoana,古波斯阿蛮省(Aria)古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