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夕阳西下，人们很快将由紧张繁忙的工作状态调节为一天之中最悠长、最自由、最欢乐的享受生活状态。这座城市似乎也感受到了人们的情绪变化更加温柔以待，各种路灯霓虹相继点亮，充满闲情逸致。人民广场龙象大排档早已宾客盈门、高朋满座。酒店名字虽然叫大排档，但其实是比较高档的餐厅。一楼是大厅，主要面向市民家庭消费，二楼、三楼是包厢区，一般是作商务接待比较多。陆自明和章哲立下班后直接赶到龙象大排档，章哲立上次来过一次，早已轻车熟路。陆自明坚持五点之后还要到工地上去巡查一遍，因为担心迟到，两人一路骑车狂飙，气喘吁吁地直奔209包厢。
推开包厢门，还好，客人并未到齐。胡拥军正在点菜，旁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看见两位进来，他大手一挥说道：“嗨！哲立，你们来了，先坐先坐！”陆自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胡公子”，只见他长得肥头大耳，身上一条白色“法国鳄鱼”短袖t恤，领子皱巴巴地随意翻卷着，t恤的边塞进裤腰里，显得肚皮圆滚滚地凸起。脸上满是青春痘留下的暗疮疤痕，言谈举止之间有浓浓的“江湖味”。陆自明和章哲立在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正脸看到胡拥军旁边的姑娘，只见她上身一条宽松的红色蝙蝠衫，偏艳丽的妆容、干练的短发加上标志性的金色的大耳环，定睛一看，两人都吃了一惊，这不是那天跟着王根发请客喝酒的许瑛吗？
许瑛倒是很大方地笑道：“你们干嘛这副表情？见到鬼啦？”又跟服务员打趣道：“胡主任今天请我们吃大餐呢！服务员，拣贵的点哈！”
站在边上记菜单的女领班三十岁左右，十分老练，笑道：“哟，您放心，胡主任是咱们店的贵宾，他请来的朋友就是贵客，咱们肯定得安排好，既好吃又不贵！”
胡拥军跟许瑛笑道：“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要不还是你来点菜，这活最是吃力不讨好！我一天到晚孙子似的伺候那帮领导大爷们，今天你做做好事行不行？”
“算了吧，咱哪有那个能耐啊，有这本事那不轮到咱当主任啦？”许瑛笑着回应道。
胡拥军笑笑，又侧头问她：“是河虾好呢，还是基围虾？”
许瑛回道：“随便！”
胡拥军扮个苦脸说道：“好阿姐，整本菜单上也找不到‘随便’这道菜呢！”
大家哈哈笑起来。
女领班说道：“小胡主任，今天基围虾个头大、新鲜，河虾呢个头比较小，我建议还是基围虾吧？”
“嗯，好的，那就基围虾！一共几道菜了？”胡拥军问道。
“一、二...六、七，一共七道热菜，四个凉菜。要么再点一道热菜，凑个双数？”女领班问道。
“可以！”
“我看还少个汤菜，要么加个银鱼羹怎么样？”
“好的！就这样好了！”
“好，那我通知下去了！”女领班笑眯眯地走到章哲立和陆自明面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说道：“我叫李明霞，是这里的餐饮部经理。以后有订餐需求可以找我！谢谢！”
章哲立和陆自明收下名片。这一通下来，陆自明感觉这个李明霞不简单，毕竟是场面上的人，见多识广。稍加打量，只见她中等个子，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打着淡蓝色蝴蝶领结，下身穿深蓝色筒裙，肉色丝袜，身材偏圆润，一身统一的制服掩不住傲人身材，饱满的胸脯挺立，筒裙之下包裹着丰满的臀部，显得很有点妖娆的感觉。
她冲着两人脉脉一笑，风情荡漾，说句：“记得打我电话噢！”
章哲立看得春心大动，打趣道：“那不订餐可不可以打你的电话呀？”
“帅哥的电话我24小时随时恭候！”李明霞笑着轻飘飘地接过话，又礼貌地退出了包厢。
胡拥军跟章哲立笑道：“狐狸，就你还敢撩她？被她吃进去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哈哈哈”大家一起欢笑起来。
胡拥军抬一抬胳膊，手腕上一道银色的亮光一闪--那是一块价格上万的银色欧米茄星座手表，不要说在同龄人中间，就是在这个城市已属上层水平。已经17:50了，他说道：“叶苹苹她们怎么还没来？”
“应该快来了，女生么，总是要慢一点！”章哲立接话道。
“瞎说！许瑛不是女生？人家就挺准点！”胡拥军边说边用手比划，说道：“你们都认识的是吧？哲立，这哥们你还没介绍么？”
“哦哦，这位是我工程科同事，现在是跟我‘同居’的好哥们，叫陆自明。陆哥，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同学胡拥军，胡主任！”章哲立说道。
“哦哦，胡主任，幸会幸会！”陆自明主动走近伸手过去。
胡拥军也伸手过来紧握住陆自明，说道：“什么狗屁主任！我71年的，你多大？”
“哦，那我小两岁，该叫你叫哥！”陆自明谦虚地说道。
章哲立说：“陆哥比我大几个月，你比我大两岁，那叫胡哥？还是军哥？”
陆自明说：“军哥好，军歌嘹亮么！”
胡拥军笑道：“好好好！那以后我就叫你自明了！”
“哎哟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还比大小，桃园三结义呀？”许瑛在一旁打趣道。
“你比我们大还是小呀？”胡拥军一语双关地问。
许瑛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略微扭动一下腰臀，妩媚地说：“你说呢？”她上身一条宽松的蝙蝠衫，下身是一条黑色包臀的牛仔裤，圆鼓鼓的臀型一览无余，加之她偏艳的妆容，染成栗色的短发，显得非常性感时尚，好像从巴黎时装周下来的模特一般，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上尽显大城市的洋气和清高。
三个男人看得都有点眩晕，“大！大！当然是你的大！”胡拥军说道，陆自明接道：“我们跟你比么，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连同许瑛在内大家都笑作一团。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叶苹苹和李宁燕到了。
“在门口就听到你们欢声笑语！老虎好久不见啊！”叶苹苹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道。她今天穿着一袭蓝白相间的长裙，青春活力、清爽宜人。李宁燕跟在她的身后，显得比她高出半个头。陆自明看到叶苹苹的第一眼，那一抹蓝白相间的颜色，差点看成了王梅芳。
胡拥军立即站起来说道：“哎哟，咱们班的班花大美女来了！我可想死你啦！”胡拥军学着冯巩的经典腔调，又引得一阵大笑。
“得了吧，睁眼说瞎话！一年见不到你两面，上次还是听狐狸说你都当领导了！”叶苹苹假作气恼地说道。
“嗨，什么呀，不起级的。现在被流放到乡下了，你们城里人当然见不到啦！”胡拥军笑着说道：“来来来，请入座！”
于是六人围着圆桌坐下来，胡拥军坐主位，右手边坐着许瑛，左手边坐着叶苹苹，许瑛边上坐着陆自明，叶苹苹边上坐着章哲立，李宁燕坐在胡拥军的对面，恰巧男女交叉而坐。再次相互介绍认识后，胡拥军说道：“这样坐正好哈，男女搭配，喝酒不累！”于是通知服务员上菜上酒。
今天晚上的饭局是胡拥军组织的。其一呢，最近他刚被提拔为乡镇国土所的办公室副主任，虽然不起级，但庙小香火旺，正宗的实权派，一下拥有了各种办公用品采购、车辆后勤保障、业务招待签单等权力。多少也有在老同学面前显摆一下的意思。其二呢，叶苹苹与自己是同学，知根知底又门当户对的，自己一直对她有好感，看看有没有机会进一步发展一下关系。其三呢，现在几个同学混得都不错，在市里各个领域工作，以后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因此也趁机拉近拉近社会关系，编织一个小的圈子，好互相有个照应。其四呢，就是放在明面上的说辞，上次临时放了章哲立的鸽子，一直口头上说要回请一次，男子汉不能食言，今天做东请客。本来他的想法还是跟上次章哲立组织的一样，他和章哲立两个，叶苹苹叫上一个女伴，两男两女。今天下午许瑛来他办公室坐坐，聊天时说起晚上约房产集团工程科的同学章哲立吃饭，还有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的女同学。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瑛马上说她也想参加，而且让他跟章哲立打电话，把陆自明也一起叫出来。胡拥军跟王根发经常混在一起，王根发多次表示今后可以一起做点生意，因此胡拥军主动认王根发作“大哥”。许瑛是他通过王根发认识的，这个女人跟王根发关系肯定不一般，有时酒桌上被人调笑称“小嫂子”，她也毫不动气。因此，她的面子不能不卖。于是下午他跟章哲立讲了，叫他约上陆自明一起。
晚上大家都喝了很多酒，胡拥军、章哲立和叶苹苹是老同学，有说不完的话题，酒自然也就一杯一杯停不下来。许瑛紧盯着陆自明喝酒，一杯又一杯。而李宁燕被大家亢奋的情绪所带动，也喝了不少酒。陆自明今晚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态，也不想搞那么清楚。晚上许瑛这个女人的出现有些意外，但他也无心去细想了。许瑛呢，上次王根发请客她也看出来了，项目是他们几个人在管，陆自明又是非常负责较真，上次打桩水泥掺青石粉的事，到现在还要等试验检测结果，至今还没了结。这个事有两个关键环节：一个是建设工程质量监督站，无论是混凝土试块检测报告，还是桩基础的结构检测，都是由质量监督站这个机构来实施的，另一个关键环节则是陆自明，只要这个愣头青不要梗在中间，其他人应该都是比较识相的。因此，下午在胡拥军办公室听到他晚饭请的客人，当机立断要求参加，而且叫他把陆自明也约了出来。这个世界，许多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所有的偶然性存在于必然性之中，可是所有的必然性又同时寓于偶然性之中。如果没有昨晚的那个偶然，那么今天陆自明一定会坚决地推辞掉这个应酬；如果没有今晚的这个偶然，那么也不会发生后续的那些事。总之，陆自明在一种无所谓的心态下，也许是略带放纵的心态下喝了很多酒。
胡拥军晚上作为东道主，带头喝嗨了。他把服务员叫过来说道：“把卡拉oK打开，我们唱唱歌！”服务员把包厢里的壁橱打开，里面有一台大的彩色电视机和功放、混响等专业设备，服务生把设备连接并启动，又把一对话筒递给胡拥军，问道：“你们唱什么歌，可以点，我来给你们放碟片！”胡拥军对着话筒大声喊道：“兄弟姐妹们，你们想唱什么歌呀？随便点！”整个包厢震耳欲聋。陆自明和章哲立从来不知道吃饭的包厢里还有唱歌的设备，居然还能唱卡拉oK！此时，大家都喝到状态了，不再拘束。胡拥军和叶苹苹带头唱了首《同桌的你》，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唱卡拉oK肯定不是一回两回了，发声、声调和节拍的控制都非常出色，显得很专业。章哲立也邀请李宁燕唱了一首男女对唱歌曲，这边许瑛身体倾斜过来，一股女人香扑鼻而来，陆自明觉得有些浓烈，略把脸侧到一边。她把嘴对着陆自明的耳朵上轻声说道：“小陆，陪姐姐也唱一首歌吧？”陆自明说道：“我没唱过卡拉oK呀！”“没事，很简单的，跟着音乐唱就行了！你想唱什么歌？”许瑛脸都要贴上陆自明的脸了，他只得再退后一点，略加思索问道：“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有吗？”“哟，这是天王的新歌呢，很好听，我也很喜欢！你稍等啊！”许瑛走过去跟服务员说了一下，又过来跟他说道：“点好了！”过了一会儿，章哲立和李宁燕唱罢，《一千个伤心的理由》音乐响起。陆自明按照屏幕里的提示，唱了起来。可是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并不能通过话筒传到音响里，他唱了几句完全不能唱出歌曲的感觉。站起来转手把话筒递给胡拥军，胡拥军接过话筒立即唱起来，张学友的歌声响彻包厢。陆自明知道，肯定是自己第一次唱没有发声的技巧。看看其他人似乎无所不能，而自己百无一用，心态瞬间沉沦。“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在别人的故事里，我被遗忘。”哀怨的旋律加上酒精的烧灼以及胡拥军歌声的烘托，陆自明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哗哗哗地流下来。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在这里当众出丑。于是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餐厅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