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碧蹄馆一战之后,明军因军需等原因,暂时停下休整,不再继续进攻汉城。
可朝鲜国王李昖不乐意了。
汉城,那是李氏朝鲜的王京,你们明军一路打的那么猛,那么硬,怎么到关键的地方停下来了,这怎么能行?
于是,李昖便派人连番催促明军,让他们尽快收复汉城。
李昖派去的人,首先找到总指挥官内阁辅臣梁梦龙,因为他的官职最高,说了最算。
被派去的人是礼曹判书尹根寿。
他坐在大堂内,等待梁梦龙的召见。
堂内堂外,院内院外,明军往来的文武官员有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搭理尹根寿。
桌上的茶水一遍遍的续,凉了就兑热水。
尹根寿当然没有心思喝茶,他不喝,茶杯里的茶水就是满的,凉了之后再兑热水,容易溢出来。
给他倒掉,换新茶叶,重新再沏一杯,明军觉得他还不配。就把原来茶杯的凉茶倒出一部分,而后再添加热水。
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倒水、加水,茶水的颜色都快冲没了,隐隐就比白开水黄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上火了,小解出来的。
尹根寿在大堂里坐的,那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终于,到了傍晚,有士兵走进来点灯。
见有人来了,尹根寿迫不及待的问:“敢问这位将军,梁阁老什么时候有空召见?”
说着,尹根寿从袍袖里拿出几块银元,塞到那士兵的手中。
大明朝铸造的银元,那是硬通货,在朝鲜、安南等朝贡体系的辐射范围内,都有流通。
包括海外,通过市舶司,也有流通。
那士兵收下银元,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不敢当,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旗总,当不起‘将军’二字。”
“尹判书想必也知道,战线是越来越长,再加上朝廷内部还有很多事情,梁阁老身为枢臣阁部,自然是忙的不可开交。”
“至于阁老什么时候召见尹判书,估计这会阁老也快忙完了,相信很快就会召见。”
“尹判书还请在堂中暂作歇息,不要着急,旁边有茶,尹判书可以边喝边等。”
我能不急吗!
尹根寿差点没控制住情绪,骂出声来。
收了我的银子,一句痛快话都没有,还在那一个劲的打哑迷。
还喝茶!那茶叶从我一来到这就没换过,多长时间了,估计撒泡尿都比茶杯里的水颜色深。
尹根寿心里气愤,可表面上不敢有任何表露,相反,他还得好声好气、挂起笑容来感谢对方。
“多谢将军叮嘱。”
“尹判书客气。”那士兵点燃堂内火烛,便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约有半个时辰,尹根寿都快睡着了,这才听到堂外有人喊喝:“梁阁老到。”
“谁来了?”尹根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眼睛刚一眯出一条缝,尹根寿就看到一位绯袍高官走来。
等到看清官袍上的补子,尹根寿陡然清醒,忙的起身,冲着来人行礼,“参见阁老。”
梁梦龙盯着尹根寿,语气略带不满,“看起来,尹判书很累呀?”
尹根寿躬身到底,“卑职堂前失仪,让阁老见笑了,还请阁老责罚,卑职绝无怨言。”
“责罚就不必了。”梁梦龙摆摆手,走到上位坐了下来。
“近来事情繁多,朝鲜军情紧急,辽东还有炒花五部频频寇边,再加上朝廷的一些事,忙的本阁是不可开交。”
“本来是想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就来见尹判书,只是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忙起来没完。”
“让尹判书久等了。”
“哪里,哪里。”梁梦龙客气,尹根寿可不敢不客气。
“阁老操劳国事,案牍劳形,几无歇息,卑职还前来叨扰,实在是卑职之过也。”
梁梦龙端起桌上的茶杯,这杯茶,是他走到大堂时,士兵新沏的,打开茶盖,就能闻到茶香,远不是尹根寿桌上的那种剩茶可比。
“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只要不耽误国事,有过无过的,倒也没有必要计较太多。”
“尹判书如此着急的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尹根寿见梁梦龙问起,立刻道出原委,“不敢欺瞒,卑职这次前来,是受命于朝鲜王殿下。”
“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梁梦龙客气的问道。
尹根寿可不敢用吩咐二字,“前番碧蹄馆一战,我军大获全胜,按理来说,应当是一鼓作气,收复汉城。”
“只是,不知天朝大军为何屯兵于坡州,而不立即攻城。殿下有此疑惑,故派卑职前来,向阁老询问。”
“如果涉及到机密军情,不方便透露的话,阁老也不必为难。”
“方便,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梁梦龙没有在意尹根寿话里那暗藏的机锋。
就尹根寿这种小卡拉米,还不在梁梦龙的眼里。
“前番碧蹄馆一战,我军的确是大获全胜。按兵法来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应当是一鼓作气,收复汉城。”
“然而,天不遂人愿。宁远伯的本意,包括本阁与腾冲伯的意思,当然是想一鼓作气,收复汉城。只是,军需不济。”
“粮草短缺,不少官兵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战马,缺少马草,骑兵无法大规模作战。”
“想必尹判书也知道,骑兵,是作战的主力。不仅可以在城外威慑倭寇,还可以有效侦查敌情,切断倭寇的增援。”
“步兵攻城的时候,还需要骑兵在一旁游弋保护。”
“如今,连战马的马草都难以供给,我军骑兵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只能暂时等待,等军需自山东转运而来,再做打算。”
尹根寿一听,这也叫问题?
不就是马草吗,让人割如不就完了。反正那些贱民有的是,不用白不用。
“阁老,若是缺少马草的话,卑职可以组织人手,收割马草,以供应天朝骑兵所需。”
梁梦龙点点头,“若真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那骑兵的其他所需,尹判书可都一并供应?不然,仅凭马草,无法支持骑兵作战。”
尹根寿是个文官,没带过兵,连步兵是怎么回事都弄不明白,更不用说骑兵了。
见梁梦龙还在提要求,以为对方还是想趁机狮子大开口呢。可为了收复汉城,他别无选择。
“若还有其他所需,阁老尽管开口,能做到的,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尹判书果真是深明大义。”梁梦龙称赞一声。
“战马还需要大豆等豆类,以及鸡蛋。”
“鸡蛋不用太多,就目前军需状况而言,一匹战马能有一个鸡蛋就很不错了。”
“鸡蛋?”尹根寿惊住了。
“阁老,战马还得要吃鸡蛋?”
梁梦龙看着尹根寿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点点头,“当然。”
尹根寿有些哭笑不得,“阁老,朝鲜是小国,地窄人少,绝大部分的百姓都吃不到鸡蛋,更不用供应战马了。”
梁梦龙就知道尹根寿拿不出来,鸡蛋,别说是在朝鲜了,就是大明朝,那也是稀罕物。
“无妨,无妨。尹判书能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好饭不怕晚,那就等到军需从山东转运来之后,军需、军械等全部到位,届时,再行收复汉城之事,也不为迟。”
尹根寿还能说什么,给战马喂鸡蛋这么离谱的事情,不可能是编出来,必然是确有其事。
不然,真要是借故推脱,随便找,什么样的理由找不到,不至于用这种。
“阁老说的是,是卑职想的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