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龙,人们总会联想到两个词:
傲慢和残暴。
因为它们将世间万物视为蝼蚁,所以傲慢。
因为它们缺乏耐心,动辄便会大发雷霆,所以残暴。
这两个词既是龙的本性,也是它们最大的弱点。
“……世人皆是如此认为。”
“难道不是吗?”
“不是。或者说,在它们看来,不是。”
蕾切尔摇了摇头。
“在人类狭隘的视野里,龙的行为看起来傲慢而残暴,但实际上,它们的举动另有深意。也可以说是一种理性。”
“理性……”
“你觉得现存的生物中,寿命最长的是什么?”
“……陛下?”
“……没错,包括约克雷恩在内的九个古代种。那么,排第二的是什么?”
“……”
安妮皱起了眉头,嘴里发出“嗯……”的声音,似乎在苦苦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龙?”
既然刚才一直在聊龙,那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也和龙有关。
安妮如此判断着,说出了答案。蕾切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是龙。它们是见证了无数时代的活化石。说它们傲慢残暴,只是因为人类的愚昧,没有考虑到它们漫长的寿命。”
“……我不明白。”
“换位思考一下,在它们眼里,所有生物是不是都如同蝼蚁一般?那些寿命还不如它们指甲长的家伙,整天在它们面前晃来晃去,它们当然会生气。”
“……哦。”
安妮点了点头。
“嗯,要经常打扫卫生。”
“……我还能说什么呢?”
蕾切尔一脸无奈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安妮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摸了摸蕾切尔的头,说道:
“你好聪明。”
“……”
站在她们前面的赫卡忒,一直默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教皇……”
五十年前,奥多教皇在她这个年纪,就已经斩杀了巨龙。
那么,现在的她呢?
已经踏入“意念”境界的她,难道就做不到吗?
赫卡忒的目光看向前方。
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力波动,那无疑是属于龙的气息。
“敌意。”
她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赫卡忒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远处洞穴的入口,然后抛开杂念,握紧了手中的剑。
“……打过才知道。”
进入冰墙已经几个小时了。
赫卡忒心中带着一丝疑问,做好了与龙战斗的准备。
那庞大的身躯,即使说是“像座小山”也毫不夸张。
它全身覆盖着红色的鳞片,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在它额头的正中央,也就是相当于人类眉心的位置,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只竖直的瞳孔。
“蝼蚁们,你们来了。”
那只竖瞳看向众人。
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声音直接钻进了他们的脑海里。
“轰隆——”
巨龙展开双翼,整个洞穴都仿佛在震颤。
“令人作呕,真是令人作呕。为什么这些短命种总是如此愚蠢?”
正如之前感受到的敌意,巨龙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和杀气。
赫卡忒走到艾薇面前,用身体挡住巨龙的杀气,说道:
“我们来见埃奥利特。”
“……什么?”
“最初之龙,我们来见它。”
这条龙绝对不会答应他们的请求。
她和这条龙之间,除了暴力之外,没有其它的交流方式。
所以,赫卡忒做好了准备。
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神力也随时准备爆发。
巨龙注视着赫卡忒。
赫卡忒也毫不畏惧地与它对视,她将“意念”之力发挥到极致,看清了巨龙的本质。
最纯粹的火焰。
构成它的,是火焰的法则。
“真是不知死活的人类。”
巨龙说道。
耀眼的冰墙上,映照着跳动的火焰。
“圣女大人,退后。”
赫卡忒将艾薇护在身后,拔出了剑。
她估算着胜算。
她在心中比较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和巨龙的力量,同时,她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教皇陛下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了它吗?”
奥多教皇与魔龙的战斗,只用了一招就将魔龙的头颅击碎。
“试试看吧……”
“这里应该不止一条龙吧。”
这里是龙之巢穴。
这堵高耸入云的冰墙,是所有龙的栖息地。
就算杀了一条龙,也不愁找不到带路的。
而且,也不用担心会得罪埃奥利特。
如果埃奥利特会因为她杀了一条龙而生气,那五十年前奥多教皇斩杀魔龙的时候,它就应该出现了。
“先给它点教训,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蝼蚁!”
巨龙喷出火焰。
塞拉展开白色毛皮斗篷,无数白色的鬃毛将众人包裹起来。
“赫卡忒大人!”
“很快就好。”
赫卡忒向前踏出一步,将所有的力量都调动起来。
原本火光四射的洞穴,瞬间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巨龙喷出的火焰在半空中凝固,然后消失不见。
“禁域。”
她灵魂深处的誓约,再次变得坚不可摧。
灰蒙蒙的空间中,浮现出金色的规则文字。
巨龙挥舞着龙爪。
虽然只是单纯的物理攻击,但这已经足够了。
作为仅次于始祖的最古老生物,也是被赋予最强力量的生物,它有着强大的自信和漫长岁月积累的力量。
所以,它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
赫卡忒观察着巨龙的动作,洞悉着它攻击的意图。
她也在观察着自己。
剑发出嗡鸣声。
金色的光芒在寒冰上闪烁。
她看到了身后的人们,以及她真正想要守护的那个人。
然后,她挥出了手中的剑。
在“最纯粹的火焰”这个概念上,她刻下了另一个概念。
她只瞄准了一个地方——巨龙那连接着头部和身体的,又长又粗的脖子。
“唰——”
一声轻微的切割声,巨龙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细线。
瞬间,赫卡忒从指尖传来的触感中,明白了一件事。
“成了。”
“轰——”
她也算是达到了五十年前奥多教皇的高度。
洞穴剧烈地摇晃起来。
巨龙倒下时产生的冲击,让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震颤。
塞拉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巨龙的头颅和身体分离,倒在地上。
它的眼睛依旧瞪得老大,充满了愤怒,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看来我们还得往里走一趟。应该能找到愿意带路的龙。”
赫卡忒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塞拉的目光转向了她。
“什么……”
她无法理解。
她无法理解赫卡忒刚才那一剑,以及其中蕴含的意义。
只知道,那一剑,正是赫卡忒“意念”境界的体现。
赫卡忒收剑入鞘,转身走到艾薇面前,握住她的手。
“刚才有点小动静。”
艾薇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问道:
“你,你没事吧?”
赫卡忒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
“……不太满意。”
“嗯?”
“我发现,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终于达到了五十年前奥多教皇的高度。
但这还远远不够。
无论是最终导致奥多教皇死亡的意外,还是即将到来的灾难,仅凭这点力量,都无法阻止。
“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赫卡忒暗暗给自己鼓劲。艾薇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点了点头。
“嗯……好。”
她只是从赫卡忒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她的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那条龙的尸体,你要带走吗?”
蕾切尔问道。
米勒也眼巴巴地看着巨龙的尸体,咽了口唾沫。
“是啊,虽然太大带不走,但只要带走一些关键部位……”
这很正常。
这可是龙的尸体啊。
拥有埃奥利特权能的上位种的肉身。
先不说它的经济价值,单就魔法和咒术方面的研究价值,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蕾切尔和米勒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心脏应该只有人头大小,带走吧。还有逆鳞、视神经……”
“肌腱!肌腱!还有臼齿……”
赫卡忒看着在安妮怀里蠢蠢欲动的蕾切尔,以及激动得直喘粗气的米勒,皱了皱眉,说道:
“……我不会帮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哦耶!”
“小丫头!你也快去!心脏!心脏一定要拿到!”
米勒冲了出去。
安妮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也跟着跑了过去。
接着,莎娜也悄悄地朝着巨龙的尸体移动。
“师父的礼物……!”
她小声嘀咕着。
看着眼前这乱哄哄的景象,赫卡忒忍不住笑出了声。
“差点忘了,这可是龙的尸体。我光想着战斗了。”
“……你一开始就打算动手?”
赫卡忒的身体猛地一颤。
艾薇眯起了眼睛。
“赫卡忒。”
“……我之前就感觉到了它的敌意。”
“对不起呢?”
“对不起。”
“道歉倒是挺快的。”
“……”
赫卡忒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一直愣在原地的塞拉,看着赫卡忒的样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爱。
——嗯?
——我的“意念”就是如此。
她想起了赫卡忒当时羞红了脸,说出的那句话。
“……真正的愿望。”
塞拉将这个问题铭刻于心,不断地思考着。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哇,切得好干净。”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以及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息。
众人停下了动作,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什么……!”
赫卡忒惊呼一声。
“是你?怎么又是你,使徒?”
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有着五彩斑斓的长发,几乎拖到了地上,身上只裹着几块破布,说是衣服都有些勉强。
女人那双五彩的眼睛看向赫卡忒。
赫卡忒一脸警惕地与她对视。
“埃奥利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对。”
她没有感受到古代种身上那种奇特的威压感。
“那么……”
“……巴迪亚多。”
埃奥利特的长女。
算是龙的领袖,五色巨龙巴迪亚多。
当赫卡忒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女人笑了。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