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
暖黄色的烛火在硕大的宫殿中轻轻摇曳,光晕落在雍正冷峻的面庞上,映照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殿外,由远及近一阵脚步声。
雍正抬起头,皇后一袭玄色绣花枝缠绕宫装,头上戴着大气华贵的甸子头,翠玉、珍珠与宝石相互辉映,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更衬得她雍容华贵,耳边仍旧是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东珠耳环。
她一步步走近,殿内的烛火因她的到来而微微摇曳,映照在她的面庞上,却并未增添丝毫暖意,反而显得格外清冷。
待走的近了,皇后屈膝行礼:“给皇上请安。”
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十多年的人,雍正竟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
虽然没有听到雍正免礼的声音,皇后仍旧起身,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
不知过了多久,雍正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可认罪吗?”
皇后勾起一抹冷笑,声音里裹挟着几分嘲讽与不甘:“皇上既然已经相信,何必再来问臣妾呢?”
雍正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若非等你亲口认罪,你以为朕还愿意再见到你这张脸吗?”
听闻此言,皇后脸上的神情愈发悲戚,她微微仰头,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声音带着几分自怨自艾:“臣妾已经年老色衰了,皇上自然会嫌恶。臣妾只是想,若姐姐还在,皇上是否还会真心喜爱她逐渐老去的容颜,臣妾真是后悔啊,应该让皇上见到姐姐如今和臣妾一样衰败的容貌,皇上或许就不会这么恨臣妾了!”
见她提及自己的最爱,雍正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心慈则貌美,纯元纵然年华老去,也一定胜过你万千。”
皇后看懂了他的眼神,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胜过臣妾万千?皇上啊,您还是贝勒的时候,身边需要一个能帮您打理内宅诸事的人,臣妾做到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臣妾都操持得井井有条。
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们,臣妾陪着笑脸周旋,就盼着能为您积攒人脉、留些好名声。在太后跟前,臣妾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请安、侍奉汤药,事事周全,就是为了让您能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扑在差事上,好在圣祖爷面前崭露头角,得个好印象。”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愈发激动:“这些年,臣妾为您做了这么多,可等到您的地位日渐稳固,臣妾也渐渐没了用处,您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姐姐。
可姐姐呢?她顶着福晋的名头,却整日只知道吟诗作对、赏花弄月,何曾为您的大业出过一份力、做过一件对您有帮助的事?若不是臣妾在这后院苦苦支撑,费心周旋,您的后院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让您颜面尽失!”
说到此处,皇后的泪水夺眶而出,“如今,您轻飘飘一句‘姐姐胜过臣妾万千’,置臣妾这些年的付出于何地?”
雍正听闻皇后这一番倾诉,脸上神色复杂难辨,一时竟有些语塞,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害死你亲姐姐的缘由?”
皇后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一对温润的玉镯,在黯淡的烛火下泛着冷光:“这对玉镯,还是臣妾初入府的时候,皇上亲自为臣妾戴上的。皇上说,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咀嚼着那些早已褪色的誓言,“还许下诺言,等臣妾诞下大阿哥,便封臣妾做嫡福晋。可当臣妾历经千辛万苦生下皇子,满心欢喜盼着您兑现承诺时,皇上却迎娶了姐姐,让她成了嫡福晋。”
雍正闻言,眉头微皱,当初纯元入府前,宜修主动说让纯元做嫡福晋,他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没想到她心里一直怨恨。
“那是你姐姐,当初她入府,你是同意的!”
皇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臣妾能不同意吗?姐姐是嫡女,出生便有名师悉心教导,她的样貌才学,样样都在臣妾之上,有她在,所有人眼里都看不到臣妾!就因为臣妾是庶女,从前的阿玛、额娘、姑母,后来的皇上,你们只看到了姐姐,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臣妾、在意过臣妾的感受!”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带着几分疲惫与绝望,“皇上,您可曾想过,臣妾也是人,也有心,也会痛……”
雍正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知道朕并不在意嫡庶,皇额娘也不在意。朕是庶出,皇额娘也是庶出。这些身份之别,在朕眼里,从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皇后闻言,眼中的泪光更甚,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悲愤:“皇上,你可知道,庶出的人有多苦啊?你何曾真正明白过?
臣妾在乌拉那拉府中受尽冷眼,连下人都敢对臣妾指指点点。只因臣妾是庶女,便注定低人一等!”
雍正的目光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朕明白,正因为朕明白,所以才在你入府以后厚待于你。即便朕立了纯元为嫡福晋,你也是仅次于她的侧福晋。可是你,永不知足。”
“厚待?皇上所谓的厚待,就是让臣妾永远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吗?”皇后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楚,“刚开始,臣妾能感受得到,姐姐对臣妾很好。有时候臣妾会想,若她嫁于旁人,臣妾定然倾尽全力回报她。可是,她为什么要抢臣妾的夫君、臣妾的地位啊?原来她对臣妾的好,不过是施舍罢了!”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怨恨:“属于臣妾的福晋之位被她夺去,连臣妾的儿子都沦为庶出,受尽白眼。臣妾怎能不恨?臣妾很想知足,可臣妾做不到啊!”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着眼前的人歇斯底里的样子,雍正神色复杂:“纯元是你的亲姐姐!”
皇后闻言,眼中的恨意更甚,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亲姐姐?正是因为是亲姐姐,臣妾才更恨!她明明知道臣妾的心意,明明知道臣妾的苦楚,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夺走了属于臣妾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