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间隙,月光在旁等候工作人员布置机位。
黎芳嬅发来微信,问她累不累,还适应吗。
她回复:“还好。”
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大段话。
“不好意思呀,本来我是应该亲自过来的,但有几个嘉宾腕儿不小,我不在实在说不过去,过几天录先导片我肯定来陪你。”
话里的亲昵实在毫没来由,月光看着微信里大段字,困惑地想,黎芳嬅不是原遗山前女友吗?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
迟疑的功夫,pd过来叫人,她匆匆回了句干巴巴的“谢谢”,把手机放下了。
跟她的pd是个挺年轻的女生,叫阿九,生得很高,一米七几的个子,黑衣短发,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男生。
阿九对月光很客气,不光因为被制片人黎芳嬅和顶头boss提点过。
在这一行做久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人是鬼。
像月光这样摆明了自带“背景”,却又丝毫没架子的小白花,实在少见。
“累了吗?”阿九给月光递水,“再转个场就结束了。”
月光翻了翻本子,接下来要拍在马房和马儿互动的镜头。
她点点头,没说累,更没多大反应,坐在那安静看台本,仿似赛场旁一座精致的假人。
阿九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愿意来上节目呢?
缺钱?
可尽早送她来那位“男友”,又分明非富即贵。
想红?
眼里又分明写满了无欲无求。
阿九收回思绪,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监控画面里,月光蹲身在一间马房前,有那么几秒,阿九觉得她看马的眼神,甚至要比看人更温柔。
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月光刚上车,就接到周济的电话:“你今天来山光道拍东西?”
她身上还穿着不符合实际的华丽骑装,不太舒服地坐在商务车的单人座上,闻言怔了怔:“你今天也在?”
可她明明没看到他。
周济没答,她等了两秒,没听到动静,忍不住道:“老大?”
那头终于开口:“也没什么事,我今天出去跟马主开会了,没在山光道,听别人说的。”
“哦。”月光觉得哪里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你真名就叫萨仁图娅?”
车子堵在路上,她偏头,看到窗外密密麻麻的车流,一时失语。
比想象中更平静地,月光给出了周济真正想要的答案。
“以前我做骑师的时候,叫做月光。”
她与这里的所有关联,都以隐瞒开始,所以无论什么结果,她都会接受。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月光黯然垂下眼,挂断了电话。
回到天英大楼已经是黄昏。
“我们做个备采。”阿九说,“一会儿总导演会过来。”
备采间是节目部一处装饰过的会客室,靠走廊的那侧是完全透明的,月光换上自己的衣服,又被露露按着补了补妆,才在沙发上坐定。
偏头就能看到走廊人来人往,因是行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男男女女都气质拔群,容颜靓丽。
门再开,进来了一位女郎,衣着干练,表情自带严肃氛围。
是之前签合同时见过的总导演,叫商乔琪,之前听黎芳嬅特意介绍过,卫视出身,现在签了天英,三十岁年纪,已经在带团队。
商乔琪坐到月光对面,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笑道:“这妆淡雅,很趁你。”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不化妆也足够漂亮了。”
阿九在后头按下开关,透明的墙壁瞬间雾化。
封闭空间里,莫名地,月光有些透不过气来,无意识地玩着自己搁在桌上的手指,指甲短得几乎看不见,露出微红的指缘。
“别紧张,就当平时聊天,随便聊聊。”阿九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笑着安慰。
商乔琪也跟着笑了:“你这样的条件,有什么好紧张?节目一出,人气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虽然咱们还没正式拍,我也敢说这话——你大概率会走红。”
我不在乎。
月光想,拍完我就走了。
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会扒出从前的“月光”,我也不会看到了。
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就好了。
月光攥紧拳头,忽而茫然,到底是为了不亏欠原遗山而妥协,还是为了什么。
她怎么总是,不得已被这样那样的缘故绑架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可是……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原遗山的本意,真的就只是因为不愿看到她从此不再策骑吗?
对此,她尚且存疑。
或许这也是原遗山故意递到她手里的机会。
给她一个机会,重新握住早已失去的缰绳,拾起被褫夺的身份。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骑手,她曾在三年前因莫须有的罪名而一无所有,而这对她来说,曾是近乎致命的打击。
扪心自问,她真的,不想要找回清白吗?
诸事落定,她回来海市最初的目标都已一一达成,却并没有想象中快乐。
她已经很久都无法感受到浓烈的情绪,无论喜悲。
心一路坠落,沉在最深的谷底,那里没有任何期待,只剩下无尽的平静。
可在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了某种起伏,牵连着呼吸与脉搏,让她久违地郑重起来。
反正都是要完成节目,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之后,再桥归桥,路归路。
“那我们开始了哦。”阿九拿着事前准备台本,开始问她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想来我们节目呢?”
月光抿了抿唇,视线扬起,直视着阿九的眼睛。
“几年前,我曾经是一名骑手,那时候我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