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真实的时间线上,二十岁的月光,也曾与原遗山做过一夜的有情人。
仿似以身外身,做了场梦中梦。
梦醒后,月光看着原遗山的睡颜,捡起衣服,仓惶逃离。
黎明来临前的几个小时里,她坐在无人经过的安全楼道,抱紧膝盖,无声饮泣。
为终于向自己低头坦诚的爱,和自暴自弃交付身心后,胸中的无尽悲凉。
月光因看不到明天而万念俱灰。
不敢想象邵昊英的死讯传来,原遗山会如何对她,更不敢奢求余生还有自由的可能。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没人愿意聆听她的委屈和无奈。人们只会说,看,那个脏心烂肺的骑手,她杀了邵家二公子。
这座繁华城池里,任是软红十丈,纸醉金迷,却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她一人,有如泛梗飘萍。
无根的人,到底要如何毫无凭据地前行?不过存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从前那口气来自原遗山,可现在呢?
她早已失去他。连最初那点另眼相看的温柔,都在他划下界限后,终成罕有。
可或许,或许。
昨夜的温存,会否有一霎是真的。
他会否对她也有过一点悸动之外的爱或怜惜,若是有,这一点点爱,又能否让他坚定地成为她的退路。
月光怔怔地抬起头,楼道狭窄的天窗照落一线日光。
天亮了。
-
日光透过薄纱窗帘,映出梦中红彤彤的世界。
原遗山闭着眼,以手背遮挡,片刻后,眉头微锁,终于还是张开眼。
而后,陷入片刻茫然。
套房的主卧装潢华贵,是今宵一贯的低级趣味。
他从Kingsize的大床上坐起身,看到壁上那幅雷诺阿的《FlowersinaVase》,花枝错杂地塞进陶瓶中,绿意葱茏,黄白的淡色系里,唯有几点红蓝,不规则地缀在其中。
以那副画为背景,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片段,他将女孩按在画框旁,吻上瑰色的唇,而身后的花枝鲜活欲动。
他蓦地从床上下来,赤裸的背隐隐传来刺痛,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鞋子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两地,衣服自卧室门口一路掉落到床边,他当然知道发生过什么,宿醉后的头痛欲裂阻止他继续回想。
他沉默地回过头,在满是褶皱的床褥上,捻起一根漆黑的,柔亮的头发。
卧室门虚掩着,是谁离开后忘记关严。
客厅传来窸窣的声响。
原遗山推开门,却见到一个女孩身着浴袍,从客卧的浴室里出来。
“原先生。”
骆绮雯长发披散双肩,眼眶微红,唤了这一句,便再无下文,只楚楚可怜地盯着他看。
原遗山意外地抬了抬眉。
骆绮雯被分手时,原遗山是阐明过各种利害来警告的,她安生了一段时间,却仍不死心。
不过给原遗山做了回幌子,也足够她平步青云,成了如今小红的歌手,那如果……她能站在原遗山身旁呢?
妄念一生,欲壑难填。
她查到原遗山常去的几处会所,唯独今宵颇是鱼龙混杂,她很轻易就买通里头一个侍应,以便之后原遗山去的时候,她能适时“偶遇”。
这次她是在夜里跑通告时收到了信儿,得知原遗山竟醉酒,还留宿今宵的套房,便在清晨匆忙赶来。
却没想到,电梯门一开,她就遥遥看到那件套房的门开了,一个女孩衣衫凌乱,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怀里抱着的卫衣和外套,背心没能遮蔽住的肩背上布满痕迹,令人浮想联翩。
她窸窸窣窣溜出来,疾步走向安全通道,须臾,消失在楼梯间里。
骆绮雯一时怔住,不过瞬息,心念电转间,她上前推开未关紧的套房大门,走了进去。
之后,便有了原遗山走出卧室看到的这一幕。
骆绮雯心内的算盘劈啪作响,她是在赌,赌那神色匆忙的女孩离开是因为不愿透露身份,更赌原遗山醉酒后,根本不记得与谁一夜春宵。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赌赢了。
原遗山的确断了片。
可她也输了。
因为在短暂的沉默后,原遗山脸上露出与平素判若两人的、毫不掩饰嘲讽的冷笑,充满了厌烦和恶意。
不在人前,原遗山没再做君子:“想和我说昨晚是你?”
在骆绮雯极度紧张地判断自己是否该点头时,原遗山轻描淡写接着道:“医生会来给你做个检查。”
骆绮雯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查什么?”
他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说了句“没做措施”,而后又眯了眯眼睛,问道:“还是你想解释,你刚刚已经把证据都洗掉了?”
几乎是赤裸裸的羞辱。
骆绮雯面上血色尽失,抓着浴袍刻意拨散的领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犹如看一个血口獠牙的怪物。
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翩翩君子,她以为他从不碰她,是因为顾忌着她年少,又或是,他本就十足绅士。
可当这一刻他露出嶙峋生刺的内里,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是不屑。
因为觉得她不配,所以才连碰一碰都不屑。
她是否说了谎,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会如此冷漠地审视她,再作出这个冷静而残酷的决定——请个医生来检查。
骆绮雯麻木地站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而原遗山已经拨通了电话,是要请医生过来的意思。
“不要!”
骆绮雯嘶声出口,才察觉嗓子哑得厉害,她颤抖地摇了摇头,因为恐惧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更大的羞辱,决定及时止损。
“原先生,不用了。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我马上就离开。”
原遗山维持举着电话的姿势,那头不敢催促,耐心等待着,听到原遗山似乎在对谁说话。
语气冰冷。
“想好了?如果检查后无误,你可以得到补偿。”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原遗山皱了皱眉,选择暂时结束对话,走去玄关。
握住把手,拉开门,随着动作,月光的脸慢慢出现在视线里。
冻得通红的鼻尖,肿起的眼睛,以及颜色鲜艳的红唇,仿佛当头一棒,凿得他猝不及防。
他扶着门,脊背僵硬,瞬也不瞬地垂眸逼视她的眼。
只要她开口,他什么都承认,什么都答应,心底划定的界限若已经被自己亲手毁掉,他还要管什么齐大非偶,高明之家。
原遗山定定看着她,直到她开口,浇熄他所有沸腾的荒唐念头。
“我是来请辞的。”
又是迎头一棒,他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上一秒还在峰顶,这一秒已跌落谷底。
昨夜是不是她早已被抛之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令他理智尽失。
她说她要走了。
她要离开他。
伤人的话不经思索出口,看到她惨白的脸,懊悔已迟。他浑身冰凉,思索着昨夜从哪一瞬开始失掉记忆,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其它。
直到月光转身离开,而他竟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将她留住。
转过身,他紧锁眉头,陷入混乱,没发现骆绮雯的眼底竟充满对他的怜悯。
此刻,骆绮雯心内的痛苦减轻了大半。
因为发现这个适才还高高在上,残忍对待自己的矜贵男人,竟连如何挽留心上人都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