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雪礼很难形容邵昊英此刻的表情。
小时候她和邵二哥一起去看跑马，他买的马赢了，他脸上的笑容就和现在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愉悦。
原雪礼合紧后槽牙，几乎维持不住笑意。
他在为什么高兴？见到这个野丫头吗？
邵昊英缓步从逆光中出来，把雪茄盒放回口袋，瞬也不瞬地盯着审讯桌后的女孩。
月光本能地头皮发麻，却并不躲开视线。
“原小姐。”她看着邵昊英，对原雪礼道，“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原雪礼冷笑。
“如果你愿意接受调解，我可以进行赔偿。”
月光的示弱让原雪礼感到快意。
不过，她才不可能私了。如果有机会，她会再次把她碾在脚底下，然后踢出海市——
原雪礼扬起唇角。
什么都没变。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对方都得老老实实任她捏扁搓圆。
“邵二哥。”
原雪礼亲昵挽住邵昊英的手，状似无意般征求意见。
“她说要和我私了，你觉得呢？”
“看你。”他语气宠溺。
“除了打我，人家会所那边还举报了，她有可能是间谍诶。”
“这么严重啊？”
“嗯。”
邵昊英忍笑，视线钩子一样落在月光身上。
“不如这样。”他慢悠悠说，“你表面上和她私了，人呢，咱们带回去，慢慢审着玩儿。”
原雪礼搭在他臂上的手微微僵住，下意识偏头去寻邵昊英的表情。
她再胡闹，在外也不过吃喝玩乐，至多是凭关系走捷径，越过法律雷池、害人性命是绝没有过。
否则在菩萨蛮，她也不会吓成那样。
邵昊英这话，不知为何听着渗人。
或许他只是在开玩笑。
“好啊，我听邵二哥的。”原雪礼玩笑似地附和。
月光有些后悔自己的托大。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谁能料到传言中“旅居日本”的邵昊英，会在这时候突然回来。
该引的吴喜成没引上钩，反倒自己栽到人家瓮里，被逮个正着。
月光在邵昊英毒蛇似的注视下紧张起来，喉咙发痒。
片刻后，她忽地扬声叫道：“警官，我想打个电话！”
警察闻声过来，瞧见辅警居然打开审讯室的门，还放了两个陌生人进来，一时脸色变了。
那辅警连忙附耳过去说了什么，警察恍然地“哦”一声，干脆无视原雪礼和邵昊英，走进去问：“我们那边正对你的通讯设备进行检查，手机暂时不能用，你要打给谁？”
月光默了两秒：“律师。”
“可以。用这边座机。”
辅警把一边的座机递过来。
警察又看了那俩门神一眼，客气地道：“二位是事主？要调解的话请等我们这边调查结束，到外头稍坐一下。”
邵昊英颔首道：“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办事了。”
见他们听话出去，警察有点意外，摇着头喃喃：“这帮有钱人……”
月光拿到座机，拨通那个默在心头的号码。
一秒，两秒，三秒……
攥着话筒的指节一点点用力，直至发白。
无人接听。
她放下话筒，脑子里一个个过滤人选，连峰，周济……
偌大城市，除了那个人，她竟没有谁可以信任。
-
“李哥！”有人朝这边喊，“会所那边又打电话了，说没有客户信息失窃，是底下有人误报警。”
李哥腾地站起身：“设备都查了吗？”
“查了，没什么问题。”
“瞎胡闹！”
警察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回头朝月光一笑。
“对不住了，小姑娘……”
“报了警就得查。”月光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清者自清，查明白就行。”
剩下的就是调解。
先前原雪礼没来，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同意。
今晚上原想带着邵昊英过来耀武扬威，没想到邵昊英却希望她同意调解。
原雪礼现在后悔不迭，心里翻江倒海。
她怎么就不长记性，本来那时候邵二哥就对这丫头另眼相看，现在知道人没死还回来了，肯定死灰复燃。
她干嘛要多走这一步？
调解的过程也很不情不愿，赔偿往高了要，道歉要让月光在Felton当着所有人的面，总之别想善了。
月光倒是处处妥协，像是懒得在上头耽误工夫。
双方签字同意，月光拿来手机当场转账过去。
折腾了一晚上，总算可以从局子里出去了。
月光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档案袋，慢吞吞跟在俩人后头。
站在派出所门口，邵昊英回头看她：“送你一程？”
“……”
月光没来由发毛，几年未见，他这副要笑不笑的变态表情一点没变。
路旁忽然有车鸣笛，短而促的两声。几人齐齐看过去，是辆黑色宾利。
月光有点意外。
车门打开，原遗山坐在驾驶位，上身微转，沉默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畏冷，他在车内，却还传着件淡色的细驼绒大衣，衣襟敞开，露出里头的高领毛衫，额发柔软地落在眉上，整个人暖了好几个度。
可架不住他本人种不动如山的气场，单是坐在那招招手，也仿佛不容抗拒。
月光以为他是在叫自己，可走过去的却是身后的原雪礼。
不知说了什么，原雪礼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挽着邵昊英的手臂说回家，两人便驱车离开了。
月光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还傻站在那，直到原遗山低喊：“看什么？过来。”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月光也顾不上想别的，赶忙过去，拉开门上车。
坐到副驾驶关上车门，才发现原遗山面上惨白，几乎没有血色。
“你……不舒服？”
几秒后，她立刻反应过来，或许和上次一样。
她随手把东西搁在脚边，探身去摸他额头，冰凉一片，带着层细细的薄汗。
他看起来神志清醒，只是呼吸不稳，眼神的焦点也模糊，口齿倒还利落，平静地安抚她：“没事，一阵子就过去了。”
她忽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没下车。
可能不是他不想，是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