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哥哥?”
“好哥哥?”
“你倒是给一句准话。”
苏释依鲁缠着褚杰来来回回喊哥哥。
恶心得褚杰好半晌缓不过来。
试想一下,一个浑身汗臭味,留着茂密络腮胡须,身高两米开外,虎背蜂腰的大汉缠着自己,还夹着嗓子喊自己哥哥,还是自己多年的仇家……这场景何等得辣眼睛啊?
褚杰单手捂住双眼:“别喊了。”
他真要恶心吐了。
褚杰那几个副将也被苏释依鲁不要脸的做法恶心得目瞪口呆。他们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苏释依鲁会这般“娇羞”作态:“怎么说也是堂堂列将军,你这般无耻……”
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苏释依鲁也豁出去了。
叉腰道:“武将不求功勋求个鸟?”
他也是冲着有利可图才会主动率领这么多乌州军过来,不占够便宜岂不是亏惨了?
几人被他这话噎得反驳不了。
武将确实要求功勋,只是苏释依鲁求的方式未免太挑战他们底线了。他豁得出去矫揉造作,自个儿也没勇气欣赏。江老将军见多识广,也没被苏释依鲁带偏,仍是臭脸。
“求功勋没错,但你怂恿元帅就对了?”
褚杰真遂了苏释依鲁的意,这事儿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一次正常调兵,往大了说就是褚杰擅自动兵。功高盖主的武将,往往没啥好下场。君臣相得的时候,一点僭越激不起水花,可一旦有嫌隙,这些可都是日后清算的把柄。苏释依鲁这厮没安好心。
江老将军给褚杰使眼色。
希望自家将军理智一点儿,别被带坏了。
率兵打仗最忌讳“灵机一动”。
宁肯无功,不求有过!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苏释依鲁两手一摊,正在他不爽想内心问候江老将军的时候,褚杰道:“我知。”
苏释依鲁以为这事儿要凉,孰料褚杰撑着长刀起身,下令全军休整一刻钟就出发。
江老将军:“……元帅!”
苏释依鲁嘴角都要飞上天了。
褚杰拍拍苏释依鲁肩膀,他一向正经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促狭:“虽然喊得很恶心,但这声哥哥我喜欢听,你要能喊就多喊两声。”
还有什么比看着仇家矫揉造作更有意思?
褚杰好奇此獠能为了军功能多没下限。
例如穿个女装跳个舞扭个腰什么的。
苏释依鲁刷得黑脸:“啊呸!”
为了不留把柄,褚杰派人将消息递给中军,自个儿率兵去截杀中部盟军的援兵。沈棠知晓此事,险些气歪脸,褚曜知晓消息生出些许诧异,跟传信兵再三确定内容真假。
不怪褚曜质疑这份消息。
而是以他对这位发小的了解,褚杰不会主动去干出格的事情——分内之事,褚杰义不容辞,超出范围的事儿绝对不会沾惹,防的就是落人口柄。若非这份谨慎,褚杰也不可能稳坐康国武将之首,手握军权还不惹来攻讦。
如此人物,这次突然发疯了?
面对褚曜追问,传信兵支支吾吾。
好一会儿才吐露只言片语,让褚曜大开眼界,沈棠也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啊,苏释依鲁这老东西也有几分蓝颜祸水的潜质。”
沈棠是真的看不出来。
褚曜:“主上,此事……”
沈棠摆摆手,打断褚曜剩下的话,豁达道:“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哪里会因为这种小事追究自家的元帅?不过,回头还是要给苏释依鲁穿一个小鞋,让他长记性。”
“我的军功也敢算计,倒反天罡了。”
只是,沈棠也清楚以她现在的低迷运势,军功不被褚杰他们拦截,也落不到她手。
褚曜:“……”
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都说上行下效,若不是主上整天心心念念立功,康国文武也不会一心只想立功了。
褚曜道:“主上是一国之君。”
偌大天下都是主上的,立下多少功劳对她而言也是左手倒右手,这般执着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建功立业不该是臣僚们追求的?
沈棠:“正因为我是主君才如此。”
对于褚曜,沈棠没什么心思好瞒他的:“立功不得行赏?赏赐不得往外掏钱?你主上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含章那边还孜孜不倦给我增加债务,我、我上哪儿掏这么多?”
这好比小厂老板自己下场打螺丝,能省一点人工费是一点儿,也算是降本增效了。
沈棠多立功,其他人就少立一点儿。
论功行赏的时候,她掏钱就能少掏一些。
“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光是想到日后打下中部大陆,犒赏三军就头疼得很。”沈棠拍着大腿叹息,道,“世道艰难,这年头的主君也不好干,无晦说是不是这理?”
要不是太穷,谁想这么累?
褚曜哭笑不得:“主上所言甚是。”
主上次次身先士卒有一定原因是穷闹得,又不能直接跟外界吐露自身难处,跟文臣武将们说你们少立功,将机会给她吧,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掏不出赏赐了……仔细计较,他跟主上相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她哪天手头宽裕。
财政问题困扰她十多年。
“哎,还是西南太穷闹得,打得亏了。”
西南之战有盈利,她也能宽裕点。
偏偏这一仗打下来,沈棠拨着算盘算来算去还是亏了。按照她原定计划,她在西南经营几年回点血,奈何中部这边不给机会,硬生生将她再度拖入战争。也就是说,沈棠现在是扛着财政赤字打仗。这些消息不对外说,也是怕影响士气,苦果只能她自己咽。
褚曜给她画饼:“中部大陆肯定有钱。”
沈棠苦着脸:“希望如此。”
不求赚钱,但求能平账。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尽管魏楼对沈棠的财政情况有一定了解,知道她穷,但没想到会穷到这个地步。谁能相信啊,主君御驾亲征、身先士卒,最大动力是为省钱。
说出去都笑掉人大牙。
沈棠忽略旁边还有个老登。
“钱就是英雄胆,我没钱当然没出息。”
魏楼被她理直气壮样子噎到。
沈棠:“你先主难道就没为钱发过愁?”
她最清楚白手起家的辛苦,不信那位季孙氏孑然一身离开公西族,经济有多宽裕。
魏楼露出一缕笑意:“当然没有。”
“我不信,他哪来这么多钱?”
就算季孙氏是个魅魔,蛊惑元老们给他打白工,也不可能从上到下都是倒贴的吧?
魏楼仔细想想,掰着手指数了好几家。
少则捐钱二三十万两,多则捐上百万两。
先主最擅长的就是抄家灭族,没钱的时候找有钱的索要就行了,反正后者也没本事反抗。温顺听话的,给一点儿甜头,不听话的直接灭杀。再则就是武国那时候跟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跟随先主的普通人都是没活路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主动服下蛊虫当力士。
命都能不要了,哪里还谈钱?
康国吃亏就吃亏在太讲道理了。
“抄家灭族还要找理由,这像话吗?”魏楼理直气壮,“国贫而家富,就该死!”
武国打天下就是一场大型入室抢劫。
缺什么都不会缺钱的。
沈棠打天下还挨家挨户敲,活该她穷。
沈棠:“……”
所以——
打天下需要良心,但没良心能打得更快?
沈棠本以为能在魏楼这边得到什么有营养的高谈阔论,没想到对方端着最正经的脸说最土匪的话。她也以为自己够无耻了,没想到武国这群人更不要脸,妥妥的土匪窝。
“……额,你们就不担心吗?”
魏楼冷笑道:“担心什么?担心一群没什么反抗本事的蝼蚁能撼动参天大树?他们只是有钱,不是有权有势或有武力。只有钱,这钱就只是暂时寄存在他们手中罢了。怎么,短暂拥有财富就以为自己是这笔财富主人了?”
不怕死,可以试一试脖子硬还是刀子硬。
沈棠:“……”
魏楼招来士兵,端上笔墨纸砚。
提笔刷刷,画了一张简易地形图。
沈棠看不太懂:“什么东西?”
魏楼道:“武国宝库。”
沈棠:“……”
褚曜:“???”
魏楼皱眉回想了好一会儿。见沈棠君臣呆滞表情,不屑道:“这副表情作甚?说是几处宝库,其实就是当年花不完带不走,就地埋藏的几处钱库罢了,说不定还有剩。”
沈棠呆滞:“……花不完,带不走?”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魏楼,涉及这部分开始含糊,闪烁其词——武国可不是康国,前者立国就是从头血腥到尾,以战养战可不就得攻下一城就血洗城中钱财?季孙氏没有为难庶民,也知道从他们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但对城中富户可是一点儿没有手软。主动上交还能保住性命,不肯识相,那就一颗一颗脑袋杀过去。
不管对错,不分善恶。
搜罗上来的财宝无一不沾着血。
有时钱财太多,干脆就地挖洞窟藏匿。
来日有机会再挖出来。
武国钱多,根本没有用到它们的时候。
魏楼当年是季孙氏心腹,各个宝库地点他都清楚,说不定比季孙氏本人还详细。后来武国被瓜分,部分宝库也被当做遗产分走。
沈棠有些不信:“这么多年还在?”
魏楼笃定:“应该还在。”
瓜分遗产的前提是他们知道有什么遗产。
有些遗产都不晓得,自然无从瓜分。
魏楼叔侄困守一个地方百余年,没地方花钱,闲着无聊建立的永生教还有教徒上贡给钱,在康国隐居还有当地官府各种福利慰问,根本就没缺钱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去挖先主遗留的宝库。魏楼本不想告知,可看沈棠穷成这个鸟样也是稀罕,他当扶贫了。
沈棠看着图纸,表情有些挣扎。
他抚掌讥笑:“心甚慰,赏三五宝库。”
沈棠:“……真当打赏乞丐呢?”
老登寥寥几字就将她心火烧得旺盛。
她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公西一族圣物,季孙氏的遗产给她花花也是情理之中,自己收下有什么错?沈棠将图纸折叠好,试探道:“究竟埋了多少?”
要是太少,人工费都收不回来。
“怎么也有个三五百万吧?”
沈棠:“……武国究竟打劫了多少家?”
听魏楼的意思,三五百万也只是洒洒水?
“百多年前的手下败将,这谁能记得?”其实,这也是魏楼十分想不明白的,康国如今的体量比全盛时期的武国还要大些,沈棠是怎么穷成这鸟样的?他一度以为她在搞抽象。
直到魏楼离开,沈棠还有些懵。
指着自己:“无晦,真是我的问题?”
穷,都是她自找的?
褚曜也没见过魏楼说的阵仗,道:“武国国主走得王霸之道,跟主上的道不同。”
不需要什么都比较一番。
主上这样很好,比那位季孙氏好千百倍。
褚曜不清楚武国治下,普通人生活质量如何,但他可以肯定绝对没有康国这般好。
“主上图的是长治久安而非朝夕得失。”
诚然,武国做派能在乱世过得滋润,后患也是巨大的,只要不是死半道上,仗总有一天会打完,那群被激发出兽性的文武臣工岂会安于平静?从这里就埋下分裂隐患了。
褚曜有预感,即便武国没众神会从中作梗,这种强行粘合的统一也持续不了多久。
反观康国则不同,褚曜有信心,有朝一日康国统一全大陆,天下文武也能找到各自的位置,而不是离开战争就无法谋生,所有人都会珍惜难能可贵的和平盛世。因为康国从一开始就将影响和平的最大隐患灭杀在萌芽状态,所以康国会走得比武国更远更稳。
仗着魏楼不在,褚曜也是敢说。
“武国再有钱不也没命花吗?”
沈棠一听,瞬间心理平衡。
“这话有道理!”
打仗并不影响沈棠发财,更别说是发意外之财。派人将魏楼给的图纸送去徐解手中,让他找人去挖。为什么找徐解而不是其他人?
自然是因为这笔钱要入私库啊。
康国国库又不穷,穷的是她沈幼梨:【要偷偷干,千万别走漏风声被含章知道。】
这笔钱要是被荀贞知道就完蛋了。
户部肯定要跟她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