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话 夜之猎犬 (1)
帝国西南部，这里建筑整洁优雅，是信仰圣家库瓦迪斯家族领地的中心都市‘圣麦加’。
铺满白色石块的大道上，缓慢行驶的马车，行人的步伐也显得从容不迫。
城市的入口处，穿着白色盔甲和披风的圣骑士们正在站岗。
这时。
哒哒- 哒哒- 哒哒-
由三匹马拉着的一辆马车驶向了检查站。
负责进出城市审查的圣骑士们拦下了马车。
“请稍等一下，我们要进行检查。”
马车里的商人向圣骑士们出示了通行证和身份证明。
圣骑士们仔细查看了这些证件。
“您是在多尔特斯迈尔108号街经营一楼油店的乔瑟夫·乔斯塔先生吧?马车上装的是什么?”
“……正如进口许可证上所写， 是油。”
商人摸了摸鼻须，回头看了看。
果然， 马车内装满了大铁桶。
圣骑士们往车内看了一眼。
“我可以检查一下里面吗?”
“当然可以。”
商人点头同意后，圣骑士们拔出剑登上了马车。
两三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登上马车， 马车微微下沉。
圣骑士们仔细检查了马车内装的铁桶。
沉重的铁桶盖子都紧紧密封着。
圣骑士们敲了敲铁桶。
……咕咚!
感觉里面装满了油，所有的铁桶都是如此。
“不用打开看了吧?”
“当然不用， 油桶里除了油还能有什么。”
听了商人的话， 圣骑士们也点了点头。
“通过!”
不久后， 马车穿过城门进入了城市。
过了一段时间， 马车驶入了一条安静街道的外缘， 那里人迹罕至。
商人反复确认四周后打开了油桶的盖子。
……噗嘶! 嘭!
巨大的铁盖被拧开，伴随着响声， 铁桶被打开了。
紧闭的铁盖被打开后， 可以看到桶内装满了油。
商人用不安的声音低声说道。
“……现在,出来吧。”
于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哗啦！
黑色油面裂开，里面出现了一个身影。
戴着海盗船长可能会戴的黑色帽子，穿着厚厚的战壕外套， 戴着像医生处理传染病时会戴的鸟嘴面具的男人。
他全身沾满了黑油，从铁桶中爬了出来，站在了马车地板上。
看到这怪异的样子， 商人开始颤抖起来。
不久后，戴着鸟嘴面具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东西递给商人。
那是一颗沾满油渍的牙齿， 珍贵的野牛獠牙。
“感, 感谢您。”
作为条件， 商人答应让他藏身马车通过城门。
商人鞠躬接过野牛獠牙， 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不久，男子滴着油渍缓缓走向后巷深处。
商人望着他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人微微晃动了一下像鹳鸟般的头颅， 简短地回答道。
“夜之猎犬。”
不久， 他便融入了巷子的黑暗之中， 消失不见了。
独自留下的商人望着铁桶里满满当当、晃荡着的油渍，慌乱地喃喃自语。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油里憋气超过两个小时呢。”
* * *
夜之猎犬回到阴暗的小巷后面摘下了面具。
“噗哈!”
彼勒斯。他抖落满身的油渍，喘着粗气。
这样长时间憋气还是在他出生不久，在冥河中坚持了七分钟后首次尝试。
今天，他潜入了信仰圣歌奎瓦迪斯家族的领地。
‘……夜之猎犬。’
这个名字是从巴洛克族长阿奎拉的绰号‘夜之狐狸’中取来的，但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比起回归前被称为‘巴斯克维家的猎犬’， 这个名字要好得多， 彼勒斯这么想着。
“…”
彼勒斯暂时沉浸在回忆中。
到这里的确切时间是两天一夜。
逃离水灾用了两天，绕过巴斯克维家族领地用了一天，潜入这里信仰圣歌奎瓦迪斯的领地又用了一天。
虽然敌对和黑山的水灾范围很广， 但洪水反而帮助了他逃脱。
到处都是急流，踩着漂浮的尸体或圆木移动，速度会快上几倍。
大部分水灾地区都被茂密的藤蔓和树枝覆盖，即使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河流或湖泊， 也能通过森
林上方轻松渡过。
当然，途中也遇到了饥饿的怪物挑衅，但已经完全恢复的彼勒斯并没有把它们放在眼里。
巨大的鲶鱼、老蜥蜴、凶猛的熊、饥饿的野狗群、带毒的蝙蝠……这些在过去两年间适应了水灾生态系统的东西， 对于彼勒斯来说只是小小的考验。
‘……不过， 确实有一次很危险。’
其他东西还好说， 但那些‘吸骨蚊’真的非常危险。
它们不畏惧猛烈的雨点，成群结队地追赶彼勒斯，为了摆脱这些饥饿的家伙， 几乎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
因此，体质较弱的菲里安染上了感冒，受了不少苦。
彼勒斯一从水灾中脱身，首先做的就是带菲里安去地下城治疗。
当时望着满月叹息的吉娃娃事务官看到翻窗而入的彼勒斯，接连晕倒了三次。
吉娃娃事务官虽然外表像个奸臣，但性格却像块木头，是巴斯克维家中少数值得信赖的人之一，所以彼勒斯来到了市政厅。
‘……副执政官大人?难道是幽灵?不对，您是怎么进来的！ ?’
‘我难道会不知道每天上班的地方的结构吗?’
不久， 清醒过来的吉娃娃向彼勒斯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并不断发出惊叹。
‘副执政官大人果然厉害。您的人生就像另一个世界……竟然和野蛮部落一起生活了两年……’
‘很快就会完全回来的， 做好准备吧。今天的事全部保密。’
‘明白了。那，这个孩子是谁?和副执政官大人长得真像……难道是副执政官大人的孩子?这期间和野蛮部落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是有血缘关系， 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不要多嘴。’
彼勒斯将菲里安托付给吉娃娃， 并叮嘱他要好好照顾。
这是一个重要人物，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问任何问题，要悉心照料， 并给予基础教育。
吉娃娃至今仍记得彼勒斯这位前任副执政官，偶尔喝酒时还会红着眼眶，所以事情进展得很快。
吉娃娃迅速叫来市政厅内待命的医生为菲里安做了检查，并送来了药物和食物。
‘副执政官大人回来之前， 我会以性命担保照顾好他。’
吉娃娃坚定地说。
虽然两年未见，他依然是一副奸臣的模样，但彼勒斯知道他是一个一旦许诺就一定会遵守的人。
考虑到吉娃娃微薄的薪水，彼勒斯将一些牛毛皮和角交给他作为菲里安的抚养费。
‘啊！ 怎么给我这么多东西?’
‘尽量卖个好价钱。’
‘哎呀，真是大块的皮和角。如果能好好卖出去的话，价值可能比我的十年工资还要高。’
‘确保菲里安的生活无忧。’
‘您真是个细心的父亲。我也有了三个女儿，所以能理解您的心情。’
吉娃娃带着父亲般的微笑， 点头表示理解。
似乎他对某些事情产生了误解， 但彼勒斯没有特意澄清。
这时。
‘啊！ 副执政官大人！ 这个……！’
吉娃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迅速打开办公室角落的柜子，拿出一叠旧文件。
看到这些文件， 彼勒斯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这些文件记录了过去两年间巴斯克维家族与米尔格家族交流的内容、现状以及最近的新闻报道。
‘原本是担心副执政官大人回来时可能会需要的信息。’
吉娃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彼勒斯对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记得自己的吉娃娃心存感激。
因此，彼勒斯决定稍微解决一下因现任执政官缺席而导致犯罪分子再次猖獗的地下城的问题。
‘如果工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梅西纳德娜的辛迪温迪。她欠我一个人情。’
彼勒斯秘密地嘱咐吉娃娃。
吉娃娃瞪大了双眼。
梅西纳德娜的辛迪温迪是彼勒斯两年前通过司法交易释放的罪犯。
‘怎么找到她?’
‘还记得我任副执政官时给了十亿的那个女孩吗?’
‘当然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叫朱迪。’
‘她应该会去找那个孩子。赚到十亿不容易，但守住更难。一个无处可去、没有后台的孩子，应该容易接近。’
彼勒斯的话让奇瓦瓦默默地点头。
刚从监狱里出来，身无分文的她来说， 找到投资人应该是最优先的事。
辛迪温蒂以前也曾去找过贫穷的地方男爵甘比诺，并成为了他的投资顾问。
‘但是，找辛迪温蒂的话，她会持续帮助我吗?她对地方政府应该有很大的反感。’
‘如果告诉她有好的生意机会呢。’
‘所谓的好生意……?’
对于奇瓦瓦的问题，彼勒斯亲切地回答了。
‘如果让她独占与野蛮部落的贸易。’
两年前与布尔乔亚家族商人之间的摩擦之后，水灾的野蛮部落就不再与帝国人有任何贸易往来。
如果现在作为巴拉克英雄的彼勒斯出面，或许可以重新开启那项贸易，而成为该交易商的人有可能获得巨大的财富。
此外，为了应对彼勒斯去世后犯罪率再次升高的下城区的各种弊病和顽疾，她这个出身于贫民窟的建议将会大有帮助。
听到这话，奇瓦瓦点了点头。
果然，在彼勒斯回来的几小时内， 过去两年间困扰她的难题们已经看到了解决的线索。
在奇瓦瓦心中再次感叹的时候。
…抽泣！
彼勒斯再次飞身跃过窗户。
夜晚悄悄离开下城区的猎犬。
‘副执政官大人！ 您要去哪里！’
筛选这些人的是城市各处设置的检查站和派遣出来的圣骑士。
彼勒斯爬上陡峭的阶梯， 进入了位于高地的贫民区。
这里是贫民区中最偏僻、最黑暗的地方。
不久，从黑暗的远方传来报时的钟声， 敲响了十二次。
尽管此时几乎没有人经过，但留在街道上的人都趴在地上向库瓦迪斯家族的公馆行礼。
而在所有人趴下的那一刻，夜晚的猎犬却没有趴下。
趁着夜色行动的彼勒斯来到井边， 拿出一个玻璃瓶。
‘红色死亡’， 阿胡尔的血液、汗水和眼泪中提取的瘟疫精华。
彼勒斯将玻璃瓶中的液体倒入井中。
在库瓦迪斯家族的本部释放了‘红色死亡’。
‘这种极具传染性的瘟疫很快就会有反应。’
‘红色死亡’的潜伏期最长为十天， 最短为一天。
一旦进入体内， 一天内就可能发病，接触黏膜则需要三天左右，通过呼吸或皮肤接触通常需要一周左右。
’既然这里是信仰圣家的领地，应该可以在出现死者前得到救治。’
彼勒斯暂时思考了一下何时进行下一步计划。
这时。
“……!”
彼勒斯与井那边走来的几个孩子对上了目光。
孩子们似乎是要去捉虫子， 手里拿着采集罐、捕虫网和糖水等东西。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大孩子朝这边看了一眼问道。
“那里是谁啊?”
孩子们停在井边窃窃私语。在黑暗中完全融入的彼勒斯似乎不太显眼。
恰好没有月亮的黑夜，彼勒斯还戴着面具。
虽然不会暴露身份， 但还是得小心。
不久，彼勒斯双眼喷发出杀气。
鲜红的血光穿透防毒面具的眼镜暴射而出。
[我诅咒这口井。]
听到彼勒斯的话， 孩子们吓得瘫坐在地上， 甚至尿了裤子。
彼勒斯严厉警告了孩子们。
[喝这井水的人必将面临死亡。]
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若要较真的话，这也是一种体贴。
这是为了防止孩子们被卷入其中。
“啊啊啊！ 有鬼！ 恶鬼啊！”
“井里遭到了诅咒！”
“呜呜！ 我绝对不喝！”
孩子们惊慌失措地一哄而散。
彼勒斯确认四周无人后， 在井边附近的土里埋下了什么东西。
那是不久前洪水时入侵者留下的标记。
‘剧毒名家利维亚顿’的标志。
彼勒斯早就察觉到‘红色死亡’是由利维亚顿家族释放的。
‘你们互相斗个你死我活吧。’
信仰圣歌奎瓦迪斯家族与剧毒名家利维亚顿家族世代为仇。
如果奎瓦迪斯家族的本部爆发了红色死亡， 会怎么样呢?
虽然镇压会在瞬间完成， 但之后的问题才是关键。
‘必须尽快行动。’
已经有人开始从井里打水了。
在无辜的平民受害前，必须把奎瓦迪斯家族引出来。
这样就能尽快履行与艾耶恩的约定。
* * *
夜晚的猎犬勤勉地行动起来，前往圣麦加中心的信仰圣歌奎瓦迪斯公馆。
尽管已是深夜，公馆前仍停着几辆马车。
的确， 病人是不会睡觉的。
此刻仍有无数人前来拜访信仰圣歌，希望能治疗自己的身体。
他们大多是乘坐华丽马车而来的贵族和富豪，尽管面容憔悴，但衣着光鲜地敲响了信仰圣歌的大门。
“听说圣女大人正在这里休养！ 请开门让我进去问候一下！”
“哦， 圣女大人！ 听说您在这里！ 请帮我看看我的病情！”
“求求您让我见见您， 圣女大人！”
目前，关于奎瓦迪斯家族的嫡系成员兼小家主圣女‘多洛雷斯’来到圣麦加公馆的消息悄然传开。
作为奎瓦迪斯家族的骄傲，圣女多洛雷斯不仅是帝国学院二年级的学生， 还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职务。
由于她利用学院放假期间在此休息的消息，许多贵族和富豪纷纷前来。
他们都是地位显赫的贵族和富有的富豪。
在门外叫嚷了一阵后，里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是谁在这个深夜来找我?”
柔和而温柔的声音， 却带着一丝力量。
这应该是圣女的声音。
贵族和富豪们因直接听到着名的圣女多洛雷斯的声音而感动不已。
然而这种感动只是短暂的， 他们很快争先恐后地回答。
“我是多尔特斯迈尔地区的诸侯，帝国的伯爵，乔纳丹家族的长子，同时也是阿尔丰斯家族的女婿， 上至以道特家族为兄长家族，下至以弗朗茨家族为弟弟家族……！”
“我是负责布尔乔亚家族供货合同的伊普森商会联盟的总负责人，同时担任伊普森同乡会会长，最近被授予帝国准男爵爵位，并曾作为波士顿泰瑞尔·雷·巴斯克维伯爵的侍从服役两年的荣誉骑士……!”
“若说我是车尔德家族的次子，若能治愈我的疾病，我愿意将远离奎瓦迪斯本家的肥沃粮仓地带全部赠予， 并赠送南方温暖海岸的别墅及专用马车……！”
但是。
无论权力多么大的人，无论多么有钱的人， 都无法打开奎瓦迪斯家族的大门。
圣女多洛雷斯紧闭大门， 拒绝任何人进入。
“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和财富是否足以成为我在深夜开门的理由。”
无论是贵族还是富豪，他们都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身份和能够支付的巨额治疗费用， 最终只能疲惫地离开。
不久，夜色更加深沉，队伍全部消失， 只剩下最后一个彼勒斯站在公馆门前。
门后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存在。
彼勒斯恭敬地敲了敲门。
果然，这次也听到了圣女的声音。
“是谁在这个深夜来找我?”
彼勒斯思考了一会儿。
刚才那些高声炫耀自己身份的人全都白费力气。
‘圣女的品味可不是这样的。’
彼勒斯非常了解圣女多洛雷斯。
回归之前，在战场上最惨烈的前线， 他见过她很多次。
她满身鲜血地救治伤员的样子。
全身染红的衣服和不断涌出的白色神圣之力。
即使远远地看着那场景，也是无比神圣和崇高的。
不久，彼勒斯简短地回答道。
“……我只是迷路的小羊。”
于是， 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彼勒斯静静地等待着。不久。吱嘎-一直紧闭、对任何人都不开的信仰圣歌奎瓦迪斯的大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