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话 赞助商 (2)
尚未升起月亮的某个深夜时刻。
彼勒斯访问了市政厅底下的地下监狱。
几乎空无一人的监狱内部充满了腐烂的恶臭。
监狱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而在黑暗中空荡荡的样子更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看守们都早早下班了， 所有人都没有值夜班。
囚犯们全部被处决或赦免、转移， 现在完全空无一人。
彼勒斯走向其中最深处的一个牢房。
最黑暗且恶臭最重的地方。
单人牢房。
地下监狱中最偏远的地方的门唯一紧闭着。
这里有一个独自留下的囚犯。
她是曾辅佐地下经济巨头甘比诺男爵的女秘书。
可以看到一个剪着混有绿色的金发的女人穿着囚服，戴着沉重的手铐蹲坐在牢房角落。
彼勒斯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铁栅栏前。
吱嘎-
铁制椅腿刮擦石地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监狱内回响。
“名字是……森·罗兹·辛迪温迪。对吧?”
面对彼勒斯的问题， 她没有回答。
只是垂下空洞的眼神，盯着地面。
“为什么留下我的性命?”
辛迪温迪的问题显得空洞。
弗里克秀。以及比特骑士团。
那个所有事物都在死去的夜晚，辛迪温迪咬紧牙关试图逃跑。
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即使不死， 手腕脚踝被砍断也意味着终结。
她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因此绝不能在这种地方死去或成为废人。
虽然在那些死去的人中几乎没有例外，但至少辛迪温迪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加绝望和迫切。
然而挡在她面前的斗犬的牙齿是无情的。
一名比特骑士团成员挡住了辛迪温迪，这几乎等同于死刑判决。
鲜红的刀刃向她的脖子刺去的瞬间， 辛迪温迪咬紧了牙关。
但是。
……当!
刀刺向脖子发出的声音有些意外。
这是因为比特骑士团成员的刀未能刺穿辛迪温迪的脖子。
彼勒斯。新上任的副执政官。
他举起一堆铁链挡住了比特骑士团成员的刀。
比特骑士团成员对彼勒斯挡住他的刀感到非常惊讶，但随后对彼勒斯简短地鞠了一躬。
‘这个女人是个例外。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活捉她。’
之后， 辛迪温迪就这样被关押在地下监狱里。
彼勒斯默默地注视了辛迪温迪一会儿。
不久之后， 他问道。
“如果你能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出去。”
……!
这使辛迪温蒂的耳朵为之一振。
但随即， 辛迪温蒂垂下头， 自嘲地嘀咕道。
“自从被关进这里，逃跑的意愿就已经消失了。现在也没有理由了。”
无论怎样，彼勒斯的问题已经开始。
“曾经只是一个平庸的男色家的甘比诺男爵最近势力急剧增长的原因就是你吗?”，“……”
“调查发现你的赚钱手段非常高明。如果在黑市之外的地方发挥这种才能，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或金融家。”
辛迪温蒂闻言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仿佛在反问：“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彼勒斯静静地注视着辛迪温蒂的眼睛。
然后他用悦耳的低音开口说道。
“我敢保证。”，
“……?”
“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放你出去。但是。”，彼勒斯停顿了一下，倾斜着头透过铁栅与辛迪温蒂对视。
闪烁的红光穿透了她的绿色视网膜。
“如果你不回答， 将来会为此后悔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力量，让人除了恐惧外还感受到另一种压迫感。
辛迪温蒂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开口回答。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我会告诉您。”，
“好。”,
彼勒斯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怎么看?”，
“你说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在执法上有错吗?”，
辛迪温蒂则平静地回答道。
“像我这样的无足轻重的女罪犯的意见有什么重要性呢。”，
“我现在就是在问你这个无足轻重的女罪犯。”，
“既然如此，那我就坦率地说吧。我认为你是错误的。”，
听到这话， 彼勒斯点了点头。
“原因呢?”,
“在所有的帝王学中，名执政官的核心美德是‘德’。强力的法治在初期可能会有效果，但从长远来看， 却未必。”，
“德?那是什么?”，
“即使疲惫也不乘坐马车，即使炎热也不遮盖马车顶篷，在出行时不列队武装士兵。当执政者去世时，所有市民都会流泪，连孩子们也会停止歌唱，打谷的人们也不会哼唱，这就是他的德。”，
“我没有德就是大缺陷吗?”，
“是大缺陷。因为这样你不会活得长久。虽然通过严苛的法律打击了一些小恶棍，暂时树立了自己的威严， 但长远来看， 这只会积累怨恨和愤怒。”，
“我会害怕平民的怨恨和愤怒吗?”，
“即使平民如此，巴斯特维尔家族也不会高兴。虽然只是在安德多克区，但市民们更怕作为副执政官的你。”，
“嗯, 那是事实。”,
“即使你的上司或继任者到来也一样。你改变法律的目的只是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并急于取得成就，因此许多本土势力对此感到不满。其他城市也有黑帮，考虑到他们的民心， 你可能活不长。”,
“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现在处于如履薄冰的位置。如果想继续活着，就从副执政官职位上退下来，把所有权力归还给巴斯特维尔家族，并将这里的功绩归于家主和皇室。然后去一个适合你年龄的地方，比如敌对的黑山野猪或帝国中央的学院， 期待未来。”，
“还有呢?”,
“尽量低调行事，隐藏实力，钻研学问。寻找未被发现的人才并提拔他们，尊敬老人，照顾孤儿， 赞扬那些未获认可的功臣，并建议上级尊重有德之人。”，
“这样做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首先，你会心安。到那时，巴斯特维尔家族的家主会承担你应受的所有指责。即使失去了眼前的功劳，你也只有十五岁。即使只是虚名， 但皇都传遍的名声已经足够了。”，
对于辛迪温蒂的长篇建议，彼勒斯罕见地露出了微笑。
她的建议与彼勒斯未来的计划相当一致。
“好。”,
彼勒斯点了点头。
同时。
…哐当！
铁门被打开了。
彼勒斯仅凭手劲就扯断了锁链，接着解开了辛迪温蒂的束缚。
“按照约定， 你现在自由了。”，
“…”
辛迪温蒂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铁门。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彼勒斯。
“真的要放我出去吗?”，
“是的， 我遵守承诺。”，
“你会后悔的。”，
辛迪温蒂眼中重新燃起了些许生机。
看到这一幕，彼勒斯对她笑了笑。
“希望你能做到。”，
“……?”
辛迪温蒂疑惑地歪了歪头。
片刻后， 彼勒斯开口说道。
“你给了我好的建议， 我也给你一个好的建议。”，
辛迪温蒂刚走出监狱便停下了脚步。
背对着她的彼勒斯开口说道。
“安德多克区有七个着名的本土家族。这次被灭门的蒙布朗家族、皮埃尔家族、路易维家族、香奈儿家族、菲拉格慕家族、爱马仕家族、普拉达家族。”，
“…”
“但几年前，这些家族的数量不是七个而是八个。
彼勒斯注意到了辛迪温蒂的身体因那句话而微微颤抖。
‘原本有个第八家族叫做梅西纳德纳罗家。他们是最富有的商人家族。’
“……”
‘然而，他们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所有的家庭成员都悲惨地死去。你知道原因吗?’
“……”
‘原因是他们偷走了巴斯克维家族的剑术书。那个家族八岁的儿子不知从哪里学到了很好的剑术， 他很高兴。’
“…”
‘在梅西纳德纳罗家族为儿子举办的生日宴会上，他们要求儿子展示新学的剑术。’
‘……够了。’
辛迪温蒂举手阻止了彼勒斯的话。
但彼勒斯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儿子展示了剑术。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儿子展示的是只有巴斯克维家族秘密传授的剑术。’
‘……够了。’
‘消息立刻传到了巴斯克维家族。他们非常珍视自己的剑术，判断这是一级军事机密泄露，于是放出了巴斯克维家族的猎犬，当天梅西纳德纳罗家族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住口，你这个混蛋！’
辛迪温蒂尖声喊道。
但彼勒斯没有停下。
‘然而，后来发现梅西纳德纳罗家族并没有罪。那些引诱孩子看剑术书的人其实是其他七个家族的孩子。他们哄骗了一个巴斯克维家族的小孩，偷走了剑术书，并让梅西纳德纳罗家族的孩子学会了它。然后，无知的孩子在大人面前展示，结果被陷害了。’
‘……够了, 求求你。’
‘但是，在所有人都认为已经灭绝的梅西纳德纳罗家族中，有一个幸存者。一个比受害者小一岁的女孩， 那七个恶棍偷偷把她带了出来。’
‘……呜呜。呜呜!’
辛迪温蒂踉跄了一下，随即靠在了墙上。
她的眼睛充血通红。
彼勒斯继续说道。
‘那个女孩因为聪明且美貌出众，遭受了各种残忍、卑鄙且羞辱性的折磨。那些折磨的内容……我实在难以启齿。’
‘我不想再听了。辛苦你了。’
辛迪温蒂的一只眼睛流下了血泪。
她的真名是‘梅西纳德纳罗·赛·洛’的那个小女孩。”
听到这话的辛迪温迪露出呆滞的表情，摇摇晃晃。
“呕!”
她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视线在旋转。
连一尺远都看不见的地下牢房的黑暗。
从刚才起就在单人牢房里弥漫的腐烂恶臭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辛迪温迪一只手扶着墙， 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问道。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
“你说你抓住他们并严刑拷打，查明真相， 甚至逼他们道歉，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
辛迪·温迪像发狂般地尖叫着。
彼勒斯对此没有回答。
只是。
…哗啦啦！
彼勒斯只是将手中的木棒点燃， 照亮了火把。
不久， 地下监狱的单人牢房内变得明亮起来。
就在那一刻。
“……!”
辛迪温迪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七具无头尸体跪倒在房间的一角。
那些尸体的手指都已经被磨光消失，从手指流出的鲜血将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全部染成了红色。
整个房间因鲜血而变得通红。
仔细一看，地板、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红色，似乎是由于无数的文字一遍又一遍地叠加， 最终完全覆盖了整个空间。
-请原谅我的过错，即使让我去死也罢， 只求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灭门辛纳德纳罗家族的是我们， 请原谅我们的罪过……
-向辛迪·温迪大人真诚道歉，我们犯下了死罪……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我错了……
-饶命， 饶命， 饶命， 饶命，饶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尸体。
还有它们生前用磨秃了的食指在地上写的道歉信。
这些用血写成的道歉信把整个房间都染成了鲜红色。
“…”
辛迪温迪站在这个红色的房间中央，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彼勒斯。
不久后， 彼勒斯向她走了过来。
“但是梅西纳德纳家族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
“还剩下一个家族。”
彼勒斯的意思很明确。
最大的敌人巴斯克维家族还在。
彼勒斯说道。
“去怨恨巴斯克维吧。你有这个资格。”
“……”
“另外， 我要代表所有的巴斯克维向你说。”
不久后， 辛迪温迪面前的彼勒斯缓缓弯下了腰。
“对不起。”
与此同时。
咚- 咚- 咕咚-
辛迪温迪的眼泪开始滴落在石地板上。
“……”
“…”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视了一会儿。
不久后，辛迪温迪说道。
“你也是巴斯克维……为什么还要帮我?”
彼勒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机敏的辛迪温迪明白了他沉默的含义。
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讨厌和憎恨巴斯克维是一样的。
在这方面， 彼勒斯和辛迪温迪彼此理解得很透彻。
不久后。
辛迪温迪走出了监狱。
然后她对着还在监狱里的彼勒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声音说了一句话。
“无论你生前做什么， 我都会保证你永远不会缺钱。”
这一刻， 彼勒斯有了一个坚实的赞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