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同一家茶楼,还是那临窗的位置。
还是蒙着脸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今次频频看着窗外,倒像是魂不守舍似的。
没了第一次的生疏,更没了彼时除了自己之外无人知晓的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王珊珊在对方已经不知道盯了多少回窗外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说道,“你若是赶时间,改日再约也成的。”口中虽这般说着,但心里却也不免怨怼起来,约人的是她,如今坐立不安的也是她,既如此,约她出来作甚?亏得自己听闻邀约,眼巴巴地梳妆打扮,紧赶慢赶地没误了时辰,倒显得像是她在恪靖伯府缺这一口吃喝似的……
彼时初次相遇,大抵是因着心情不好,才絮絮叨叨跟人说了许多,临别前依依不舍地就差当即点了三炷香敬个神明当即拜了异姓姐妹。
可如今再看,对方衣裳朴素打扮也简单,周身上下并无半点珠宝首饰,发间也只用了几条同色系的布料随意地绑着,怎么看怎么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王珊珊看着对方模样,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一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次到底是受什么蛊惑了似的,竟被哄得几乎晕头转向。这样的乡巴佬,往日里她是搭理都懒得搭理的,更别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若是被熟人见着,岂不自掉身价!
这般想着,王珊珊已经没了继续坐下去的耐心,倒是对面那姑娘温温一笑,解释着,“没有,我一个外乡人,平日里也没什么营生差事的,哪有什么赶时间的事情。只是前集体听说西市又起了人命官司,这姑娘失踪还没着落呢,又出了这档子事,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对面的姑娘自然是带着面纱的槿素。
槿素一边轻叹,一边起身倒茶,她看起来的确是有些紧张,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倒得太满了,推过去的时候还溢出了些许——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了。王珊珊一边想着,一边端了茶水抿了一口,才口气有些冲地说道,“什么人命官司,你们惯会以讹传讹!受伤的人是我表哥,如今人都醒来了呢!别没事咒他!人好好的!”
“你表哥?”对方微微一愣,“对了,上回你说过,你是那什么伯府的表小姐……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乱说的,你别搁心里头……”
“哼。”王珊珊冷哼,“流言蜚语的,就是你们这种不知内情的乱传的,传到最后活人说成死人、死人说成活人……嗯?什么东西,这么香?”她轻轻嗅了嗅,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好奇问道,“你今日用了什么胭脂,怪香的。”
“胭脂?我没用胭脂啊……”对方拎着自己的衣襟闻了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是说我衣裳上的味道吗?那是我洗衣裳的皂荚,皂荚是我从家乡带来的。”
说着,笑意腼腆地解释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天天要干农活,有时候还要喂猪放牛,身上总有些不大好闻的味道。后来,当地人就用我们那特有的一种植物,打碎了挤出汁液,做皂荚的时候滴两滴进去,用那个皂荚洗的衣服能留很久的香味。只是我出来的时候带的不多,若是你喜欢,我明儿个给你送去?”
王珊珊一听用这些的人都是喂猪放牛的,哪里会要,讪讪笑着,“不用不用,你自己也不多。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何况我的衣裳都是府上丫鬟洗的,阖府上下的衣裳那么多都搁在一起洗,你那点送给我,届时都不够她们洗几天的,也是浪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刻意彰显的优越感,说完,抬了抬下颌,眉眼却垂着,端起面前的茶杯,勾着兰花指轻轻抿了一口。
对方却对她的优越感毫无所觉,很是老实地点点头,就事论事道,“这倒是……我听人说……就是你表哥伤得极重,如今才几日就康复了吗?我们家乡都讲‘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大城市里的大夫就是厉害……哦不对,你家是伯府,定然是请了宫里的太医吧?这辈子还没见过太医长什么模样呢,是不是就像画本子里说的那般,鹤发童年、德高望重的样子……”
“嗨!”王珊珊摆摆手,眼白都快翻出眼眶去了,“别提这事儿了,晦气!”
对方捏了块糕点掀了一小方面纱小口小口地吃着,问道,“怎么了?”
“还不是我那表嫂!大抵是落水的时候撞坏了脑子!”一提起落枫轩那位,王珊珊就恨不得自己支个桌子出来说道说道,“你都不知道,她干的就不是人事!我表哥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地躺在里头,她拦着我、我姑母进去便也罢了,她还将姑母客客气气请回来的太医给拒之门外!”
对方张了张嘴,“啊……那怎么办?最后谁给治的?”
王珊珊将手里的茶水一口灌了半杯,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甭管谁给治的,你就说这是不是人干的事情吧?谁家夫君重伤昏迷,做妻子的会把大夫都拦在外头的?”
“的确……何况那还是太医……”
“可不!连张院首都给拦在了外头!”王珊珊将满满一杯茶都喝完了,往对方面前一递,看着对方老老实实给她倒茶,才继续说道,“我现在愈发觉得她和这许承锦不清不楚的,偏表哥怎么都不信我。若是当真清清白白,凭什么要拦着所有人独独放了许承锦进去?难不成太医们在边上还能碍手碍脚不成?”
老实人蒙面姑娘槿素将茶杯推过去,好脾气地笑着,“消消气、消消气……如今结果是好的就好啦,看来这许公子医术当真了得。”
王珊珊哼了哼,面色不善,明显是不情不愿却又无力反驳。
槿素垂了眸子,面纱后的笑意荡然无存,嘴角缓缓耷拉下来……宋闻渊的伤有多重她是知道的,那天她亲眼在西市看到了,她还看到了……那些死去的刺客身上……一击毙命的毒。
温浅,竟是个用毒的高手?又或者,是哪个高手给她的?只是,传闻中那个为爱以死明志的小姑娘,握着一根簪子杀人的狠劲儿,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