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旁一直在默默听着众人聊天的离娘也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这个毒很难解吗?是不是要费好一番功夫啊?”
闻言,寨主则是抬头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她一会儿,没在离娘的脸上看到除了担忧之外的其他情绪,这才缓缓了移开刚刚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那目光一直很冷,并不像是夫妻之间会有的情绪。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夏青溪发现离娘和寨主与其说是夫妻,到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之间通常只会在有外人在的时候表现的熟稔些,像是夫妻一般。
但除此之外,夏青溪倒是没见两人再有什么别的交流,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好像仅仅只有一个阿枝。
真是奇怪,也真是有意思。
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家庭中,寨主是个什么身份呢?离娘又是什么身份呢?而阿枝,在这里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夏青溪望向他们这奇怪的“一家子”的眼中充满了兴味。
每个人都好像藏着些旁人不知晓的秘密,连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阿枝同样也是。
着实有趣。
过了好半晌,见没人回答,离娘便又问了一遍。
而夏青溪见对面的腾暮雪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不禁皱了皱眉,眼神疑惑的看向他。
而腾暮雪则是悄悄的用口型示意他:你说。
夏青溪:“……”
反正腾暮雪算是看明白了,这一桌子上就自己和蛊女格格不入。
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他们明里暗里的试探也让他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现在的这个场面已经不适合他这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参与了,他只要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看就行。
高手过招,平民要退避啊,免得突然就殃及池鱼了。
他可不想做那只不明不白就被殃及的池鱼。
夏青溪抿了抿唇,行叭,这样场面也更好控制一些。
夏青溪对着离娘道:“确实是比较难解,就算是腾暮雪,也得需要一段时间来琢磨。”
腾暮雪则是对夏青溪佩服的五体投地,太牛了,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这毒自己分分钟就解了,就看着夏青溪的表情,他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个多么难的毒呢。
而离娘在听到夏青溪的话后则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眸中似有诧异之色。
夏青溪对着离娘微微一笑:“不过也别担心,虽然这个毒不太好解,但也不是不能解,过几天吧,腾暮雪肯定能制出解药的。”
见状,离娘则轻轻垂下了眸子,好似松了一口气般道:“那就好,那就好。”
啧,不知道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变数。
夏青溪突然向寨主问道:“对了,我知道苗族多善蛊,咱们这个寨子也都会制蛊吗?”
听到关键词,离娘顿时抬眸向夏青溪望去,想仔细观察一下他的神色,但谁知夏青溪虽然是在向寨主问问题,但他的视线却依旧落在离娘的身上。
而离娘的这一个抬眸,视线则正好与夏青溪撞了个正着。
见离娘看向自己了,夏青溪便朝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在与夏青溪的视线碰到时,离娘先是眉头紧锁,但等看到了夏青溪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心里就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眯了眯眸子,同样回赠夏青溪一个温和的笑容。
和聪明人过招就是爽快。
寨主眯了眯眼,狐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毒和蛊有什么关系吗?”
夏青溪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在做一个相关方面的课题研究,这次找腾暮雪也是为了这个研究的。只是他们寨子里多数都是习医的,不怎么习蛊。”
“正好又跟着他来这儿了,我就想着毕竟都是苗寨,或许也有习蛊的?”
夏青溪摊了摊手,有些无奈道:“没办法,这个课题的研究资料太少了,只能我自己来找。”
“这样啊。”寨主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学历也不怎么高,对夏青溪说的这些研不研究的也不太清楚。
但见他说的那么认真,而且一旁的腾暮雪也在点头,再加上他现在也没发现这个青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好像只是简单的跟着朋友来玩似的,所以寨主对他也没有太大的防备心,再加上,他也相信苗巫所制的蛊。
于是他道:“这个啊,我们寨子里基本上不习蛊,这个东西或多或少的也是要看天分的,但我们也没这个天分也没这个条件。”
“所以说玩蛊的话,应该就是只有苗巫了。”
“这样啊。”夏青溪点点头:“那我找个时间和他聊聊吧,毕竟在这儿也待不了几天,我的论文还没什么头绪呢。”
寨主没怎么在意他说的论不论文的,只点头:“反正苗巫愿意就行,不愿意的话我也没办法。”
夏青溪:“好。”
与此同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余秽开口:“那下午你就跟着我们去看看药吧?”
寨主疑惑:“为什么是我?其他人不可以吗?”
余秽:“主要是你现在身体里的这个毒有些严重,毕竟你是一寨之主,可不能倒下,所以还是先帮你控制一下,其他人倒是没那么急。”
寨主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毕竟谁都不想死,于是他点点头:“好。”
众人吃完饭准备离开时,寨主在和腾暮雪确定下午去的时间,而夏青溪则是轻笑着对不远处的离娘缓缓做了一个口型:
下午见。
-
午后,寨子旁的一个小树林里。
夏青溪和蛊女正在百无聊赖的聊着天。
本来夏青溪是只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但是余秽非常不放心,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自己一个人来,恰巧蛊女也没什么事儿干,于是她就被喊来陪着夏青溪了。
虽说蛊女是一个女孩子,体能肯定没有男生强,但她会蛊啊,跟在夏青溪的身边余秽才会放心一些。
但即便如此,余秽在夏青溪出去之前还是给他的身上放了一堆可以用来防身的蛊啊什么的。
没办法,自己不跟着总是会非常担心,也只好往他的身上多放些护身的东西。
蛊女撩了一把挂在夏青溪脖子上的那个装饰品,有些嫌弃道:“他都给你挂了啥啊,跟个移动货架似的。”
夏青溪:“……”
蛊女:“不过还好不丑,要是丑的话可千万不能带上,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一点形象的。”
夏青溪:“……好。”
“……”
“夏青溪。”是离娘的声音。
夏青溪转身向声源处看去,但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离娘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阿枝怎么也来了??
她们很熟吗?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吗?可阿枝不是寨主的儿子吗?
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虽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夏青溪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想法,但他的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他打了个招呼:“离娘。”
“阿枝。”
阿枝也微笑着对夏青溪点点头。
离娘和阿枝走过来在夏青溪身旁站定,问:“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夏青溪点点头:“确实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但……”夏青溪看了一下阿枝,面上的犹豫清晰可见。
见状,离娘摆摆手:“没事,自己人。”
而阿枝在听到离娘的话后礼貌性的笑容顿时灿烂了几分,时不时看向离娘的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夏青溪眉头微挑,眼神诧异,自己人?
“行。”夏青溪点点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寨子里部分女性身上有蛊,这你们自己知道吗?”
离娘爽快点头:“知道。”
“那你们知道是谁给你们种的吗?”
“知道,但我不能说。”
夏青溪蹙眉:“不能说?”
沉吟片刻,夏青溪问:“也是因为蛊吗?”
离娘点点头:“对。”
“不过有些东西我无法说,你可以问阿枝。”
“这样啊。”夏青溪应道。
难怪呢,难怪要带着阿枝,不过这恐怕也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吧。
夏青溪突然问:“我说什么你都信的吗?不怕我是不怀好意?”
离娘摇摇头:“并没有什么都信,我自有我的考量。”
“至于是否是不怀好意,从你们对寨主隐瞒实情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她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寨子,能有外人进来实在是太罕见了,而夏青溪几人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腾暮雪的朋友,腾暮雪的身份是可以保障的,即使是他信了寨主的话,但在他父母回来之后,一切都会明了的。
最差的结果就是腾暮雪给寨子里的人治好了,但那又怎样呢,大不了之后她再给他们下毒就好了,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而对于夏青溪一行人,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可能是她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那她敢拖着,但事实上不是,所以她必须赌一把,也只能赌一把。
她赌,夏青溪他们不是坏人,他能够帮到她们。
而夏青溪直接来找离娘,刚刚又直接问了一些问题,这也有一部分赌的因素在。
他赌他的猜测是对的,即使会有部分偏差,那也会是八九不离十。
他原先没打算这么冒进的,毕竟这也不是他一贯处理问题的方式。
但蛊女的身体等不了了,他们不应该将更多珍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个寨子里,他们必须得速战速决。
为此,他不介意冒进一些。
在双方都抱有赌的意思的前提下,在双方都有着想推快节奏的情况下,这场算得上是剖白的交流进行的非常顺利。
夏青溪:“蛊是不是苗巫给你们种的?”毕竟这里也只有苗巫会蛊。
离娘点头。
“那你们身上的这些蛊,寨主也知道吗?”
离娘依旧点头。
夏青溪再次问了这个问题:“你是这个寨子里的人吗?”
顿了一会儿,离娘摇摇头。
“好。”夏青溪点头:“是不是那个姜子兰,还有其他一些会识字的女性都不是这里的人?”
离娘有些沉默,垂下的眸子泛着冷意,那些人可都该死啊。
她继续点头。
夏青溪:“那你们是主动来这里的还是被迫?”
一旁的阿枝突然开口道:“被迫。”
而离娘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夏青溪大概知道了,这是让阿枝来说的意思。
夏青溪:“能具体说说吗?”
阿枝先没有直接说,而是看了一眼离娘,似乎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见离娘点头了,他才道:“那些会识字的,还有与他名义上的丈夫差了很大岁数的女人,大多都不是这里的人,她们很多都是被拐进来的,或者是被她们自己的亲人给卖来的。”
闻言,夏青溪的眉头顿时紧锁:“继续。”
阿枝又道:“你也知道的,我们这个寨子的很偏僻,与外界的联系也少,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是有问题的,他们喜欢儿子,但却不喜欢女儿。”
“而这种弊病也是显而易见的,时间久了,寨子里的女性越来越少,很多男人都娶不到媳妇,即使是有媳妇的家庭生了再多的孩子,也避免不了人口的下降。”
“再加上即使他们生了很多孩子,但他们依旧不愿意去养女孩子,这就成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这时离娘也淡淡开口:“女性这一生,本就遭受了太多太多的不公。”
“说是男女平等,说是女生多被宠爱,可这真的有吗?”
“即使是有,但那也是在少数人中。事实上,在这个社会的大部分中是没有的。”
离娘:“并不是我厌男或是想挑起男女对立才说了这一番话,这就是事实,是一个通常情况下会被人忽视的事实。”
“偏僻的地方这种事常发生,可这世界这么大,又有这么多偏僻落后的地方,那么可想而知,这就已经不再是少见的事了。”
离娘的眸中带着丝丝缕缕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无力。
有些事情光是听闻而没有经历过,恐怕是不会有实感的,也不会真的为之而感到悲切。
而离娘是真的经历过,所以她希望:她所有的痛苦与无力,以及这种如果可以她宁愿她不会深刻体会到的道理最好都不要发生。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