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按照墨染的话传了下去,却又给各院添了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八个,到各院转了一圈同苏夫人、潘氏说了几句话,而后又亲自到前院给朱氏送了好几匹布料,预备给未出生的小娃娃做衣裳。吕氏同朱氏说了一会儿话才问出“乳娘”的事。
朱氏笑着回答:“哎,请了四个,养了半年了,我真怕孩子被撑坏了。”
吕氏这才知道六爷林伯明早在半年前就预备下了生产的一应物件,光接生婆就请了四个,这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忍不住溢出一丝心酸来。
吕氏从前院出来后脸色有些不好,走路都透出疲倦,虚飘无力,全靠一旁的碧萝撑着。
碧萝不禁有些担心,小声询问:“奶奶,咱们这是去春僖堂吗?还是......回院?”
吕氏摇头:“不去了,也犯不着专门过去交代赔笑脸,装糊涂糊弄过去吧,等宁家姑娘进门了,楦晖堂也能立起来一些。到时......我也就不管这些了,落不着好。”
顿了顿又觉好笑,自嘲道:“哪里是楦晖堂立不起来?侯爷要做孝子,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栩儿也成家了,我也不想那么多了。”
碧萝听着吕氏这些心灰的话,温声劝解道:“大少爷这就成家了若是去了越地必然功绩赫赫,大少奶奶出身名门定是个能干的,以后谁敢小瞧了大房?不过纵然大少奶奶再能干,奶奶您也不能放开手啊,一来大少奶奶娘家远没有倚仗,放不开手脚,二来三姑娘只是料理了这一桩事,只压住了西院,春僖堂那边.......奶奶,将来您有了孙子孙女,二房也会有啊。三姑娘也说分家是早晚的事,那老太太这么偏心,分家时难免吃亏啊,到时孙少爷受委屈,您舍得吗?”
吕氏一听身上又出了一层虚汗,想丢开手又舍不得儿子,无奈心里又提起一口气来,叹道:“自古财帛儿女动人心,财帛从我手上过了这么些年,抬眼看到院里摆着东西要查点入库我就头疼,儿女却是割舍不掉,栩儿...这么好一个孩子,偏偏摊上安国侯府这个烂摊子,若是生在玉京城里别的公候之家,会有多么大的出息,何必以命去搏?”
吕氏说着更觉无奈,心内一腔怨,一腔酸水艰难被咬在牙根下。她一步一步捱回楦晖堂,路上还不得不面上带笑姿态端庄,直到进了楦晖堂正厅,才撑着椅子坐下来。
碧萝要给吕氏倒茶被吕氏摆手制止了,吕氏独自坐在楦晖堂上,呆呆地望着外面渐渐昏黄下来的天色,眼神中透出一阵又一阵的疲累,直到红烛映出虚虚的影子,她才稍稍动了一动,徐徐起身往里屋去了。
这夜吕氏转向墙睡着,空空的床上有些冷,烛火尽熄,蜡泪成灰。
自压住了葛氏后,墨染心中那根低小的几乎于无的刺猛地长了起来,渐渐顶得她胸口不舒服,遂坐卧不宁。
她怕喜宴上会出什么事,怕林墨顼会寻机找麻烦,怕墨琬在老太太那里受林墨玪、林墨琋的挤兑,更怕老太太变了主意,搅了墨琬的好姻缘。
如此心烦意乱了几天,反反复复检查喜宴上需用到的物件,不敢稍稍懈怠,怕稍一不留神就出了大事。
碧鹤心疼她:“姑娘,不会出什么事的,外面五少爷盯着呢,那几个家丁关在柴房里没放,西院的丫鬟都不够使唤,便是二奶奶有什么狠毒心思也不会...”
“也不会用在大哥哥身上,她现在最想收拾的是我,怕是咬牙切齿想要了我的命。”墨染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反而放下心来,“都冲着我来就好了,等到大哥哥出京,嫂嫂管家理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希望父亲哥哥、淙儿能平安回来,太子此次领兵平叛一举成功,回京后手有兵权,即便只是一时,也够能震住四王爷和六王爷了,大位可得,二姐姐也就熬到头了,安国侯府也安稳了,我或许也就不是一颗棋子了,无能卖儿卖女,一朝泼天富贵,真是好...好家业。”
碧鹤吓得不敢喘气,面如白纸地看着墨染,看看旁边拨弄炉火的碧知,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气来,猛地过去抓住碧知手腕,厉声勒令碧知就当什么也没听见,绝不能说出去一个字。
碧知手腕被碧鹤攥得生疼,缩了几下抽不回手,吸着冷气皱眉点头:“嗯,嗯,我不说,姐姐你快把我放开。”
碧鹤这才松开手,走回墨染这边看墨染一脸淡淡不甚在意地模样,不禁急气交加,咬牙道:“姑娘!这...话是能说的吗?”
墨染抬头,淡淡一笑:“我又不在朝堂上,有什么可忌讳的?便是御史台的谏官也不会窃听谁家后宅闺阁之语,岂不是惹人笑话?”
碧鹤急得抽着小腿跺脚:“那也不能说啊。”
墨染淡淡道:“若是太子不能回京......比这大的事还有呢,这就怕了,别人没杀上门来,倒先吓死了,不知有几个有骨气的。”
碧鹤没了言语,看着姑娘这神态确实对自己说话,可是又不像是和自己说话,这到底是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