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师早已歇息,只杜侯爷尚在书房中也读,听属下报太子来了,慌忙披衣出来迎萧寰羽,急忙着人去西院请白先生过来商议,令贴身小厮看住书房门,不得让人接近,又一面吩咐人煮酒烹茶。
书房中点起蜡烛,三人围炉而坐,神色皆是沉重。
太子拱手拜道:“这次实在凶险,若是功成,便一劳永逸,若是失败,便是万劫不复。故深夜前来叨扰先生与舅父,商议主意。”
皇后的兄长杜侯爷问道:“是谁给殿下出的这个主意?争位本不急在一时,我们所谋划的虽慢,可绝不凶险,如今账簿一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肥国库利万民,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萧寰羽叹气:“若说肥国库利万民,倒是值得,可如今四弟也被牵扯进来,曹将军见到了四弟的面,四弟交了账本,他想自己去抵我手下人的罪,就恐四弟也被牵扯进来,到那时候才是进退两难。”
杜侯爷皱眉,犹豫着试探着说:“殿下,你说是四王爷将账簿交给曹将军的?”
萧寰羽摆手:“是,清逸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想肃清朝中积弊,想自己一人担了罪过,想将清清白白一个宝座交到我手里。”
谋士白先生“砸”一声,他捏着唇上的两撇一字胡须,眸中精光摄在蜡烛上,眯着鼠眼开口便是沉哑之音:“殿下太重兄弟情谊了,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大位在前,焉知旁人心思?四王爷依附殿下许久,也算出力,可四王爷深得陛下圣心,焉知他不是为自己铺路?”
炉火灼灼,映在白先生眯眯的眼睛上,他那两撇小胡子翘起来就似两撮火焰,随时要燃起来一般。
刺啦爆出几朵火花,火光一晃映在萧寰羽凝神的眼眸上,萧寰羽终于开口道:“清逸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心想远离朝堂,没有登临天下的野心,况且他身后没有外戚,他母亲出身不高、又亡故的早,是母后照拂他长大,他不会起与我相争的心思。”
杜候拱手道:“殿下仁心,但还是防备一二的好,你顾念兄弟情谊,四王爷或许也心思单纯,只是人心易变,总要有辖制他的办法才好。”
白先生与杜候是一样的意思,两人都不相信皇家真有清心寡欲之人。一把剑欲持于手,定要有使用之法,只可人用剑,不可剑噬人。萧远景看似与世无争,然则却是一把利剑,不可不防。
萧寰羽未尝没怀疑过萧远景,可萧远景出京寻账本,丢了大半条命,险些做了黄泉路上鬼,后来又要揽下所有罪责,绝无半点诡诈心思,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一片敬爱兄长之心?
心中疑云划过又消散,终杳无踪迹,头上束冠处微微阵痛,连日忧思令萧寰羽疲惫不堪,回府路侧倚在马车里困睡了过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眼前时不时浮现长街染血的场景,似是那年幼时见过的场景,也似乎是梦中见过的场景,也似乎是母后描述过的场景,总之这令萧寰羽有些惧怕,惊得他一颤一颤,额头上出了冷汗。
账本的事也算有了交代,两位出京的文武官员皆是执拗忠直之辈,断不会放过一个贪官,恐怕大燕九成河山,都会被这些人的血祭奠一番。
黄舒出京时曾举剑立下誓言:“请陛下放心,臣但以那些腌臜鲜血,祭奠我大燕九州河山,平万民之怨,以告慰上苍,以安民心,以示天恩。”
萧远景听了皱眉道:“那黄将军此去未免杀戮太过,朝廷必有大量官员空缺,这些人中有些是迫不得已同流合污的,可是除了这一件事也未做其他违法之事,而重新选拔官员也来不及,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乱套?应分轻重,权衡量刑,不应全部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