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抚额,揉着肚子说:“你不信我?我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动过老太太对你二姐姐那样的心思。”
或许是孕中,朱氏更易伤感,说了两句便哭了出来,用帕子擦拭眼泪,一时触痛了墨染的心。
墨染微抿眼眸,声音亦带了哭腔:“婶婶,你有身孕了,我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您不必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若是您有什么闪失,我万万不能饶恕我自己,六叔很想要一个女儿,我......”
就似炉中火,盛时未曾名震阳夏,如今已要及笄,仅剩微末光阴,盛则要遭人妒,熄则要被人踏;不能太出挑挡了林墨琋、林墨玪的路,又不能太废物丢了安国侯府的脸;如此进退两难,倒不如闭门不出,缓一缓,等老太太无人可用了,便不得不急病乱投医,到那时她才有能反客为主。可是这些话墨染不能说,她怕朱氏追问她为何要为老太太所用?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越问越多,最后定会将二姐姐的事牵扯进来,那林墨栩和林墨审定是也跑不了,岂不是乱成了一锅粥?此时便只能她一个人挺着脊梁抗了。
朱氏听墨染亦是要哭的声音,便收敛哭意,却是收也收不住,继续道:“染儿,你本来是隔岸观火,韬光养晦,可处置葛眉筱时你不下重手,留了余地;如今又自断前程,你难道不想飞出去?你名声方才出去,便又深居府中,那日后岂不是又要别人挑挑拣拣?”
高门阔府的联姻,除却考量家世身份、门户相当之外,便是各家女孩儿的品性、外貌、名声,如今声名才露便缩了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番话本不该朱氏来说,该是母女之间在闺阁中的密语,然而苏夫人未至,朱氏又一直看待墨染不同,趁着胸中怒意,便索性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听听墨染到底是什么意思。
府中人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便是无事,也要起三尺浪,何况是出了事,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
早些年朱氏初进府,而后又对墨染十分好,府中人便传了起来,说六少奶奶没生个女儿,定是要养着三姑娘,说不定以后要嫁回娘家,或是三姑娘日后出嫁了,六房也能多一份姻亲,总比游少爷一人撑着门面好。
这些言语传出来,着实让墨染脸色难看了许多天。墨染从不在乎府中的疯话,不过是没见识的下人乱传罢了,可那次墨染气得脸色蜡黄,浑身发抖,直直地在窗前怒视了许久,将院中一个不安分、乱嚼舌根的小丫头叫到了檐下,问她难道不知规矩?竟敢胡言乱语?
那个小丫头一下便蔫了下来,偷偷地抬头往墨染脸上看,觑到墨染怒意十分盛的神情,吓得急忙低头,急得说不出话来。
墨染也不想听这小丫头辩驳,直接了当地处置了这个丫头,让碧鹤将这小丫头在丛然馆中除了名,领到吕氏那里去,至于吕氏怎么处置,墨染便一概不管了。
这小丫头跪地叩头,扯着墨染裙边求墨染。
碧知上前来扯这个小丫头,这丫头两只手扣住墨染的鞋不松开,生生撕掉了两个指甲,染了几丝血在墨染鞋上。
墨染厌恶地吐口气,转身进屋了,可惜了一双绣鞋,看着绣鞋上的血生闷气,最后将绣鞋也丢了出去。
朱氏无女,府中便一直传朱氏对墨染好,是因为三房和六房本就更亲一些,三爷与六爷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比之其他几房更多一重血缘,故而三姑娘便算朱氏的半个女儿。她们更私下议论说墨染也是要借朱家的风,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这些虽是流言,可流言日久便有了几分真,朱氏今日这番伤心,是否与流言有关?数十年苦辛,难道抵不上骨肉血缘?士为知己者死,朱氏喜爱墨染,本不在乎什么,往日更是觉得流言可笑。
可近几日墨染事事刻意隐瞒,难道不是有所防备?
猛然间朱氏心里难受起来,才知晓她对墨染确实十分在意,难不成数十年竟是捂了一块石头?
墨染摇摇头,眼里含了一汪泪,低声道:“我所行之事,婶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
炉中刺啦一声,一块炭落下下来,散下一撮细灰,溅了几点火星,灼灼在墨染心口,令她再次将要出口的话隐了下来,又斟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