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告诉墨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半丝半缕,物力维艰。
她说衣食无忧,当思寒衣辛苦,衣食无忧,应知寒雪倾覆,寒门不易。
藿芝听得呆了,听二姑娘的意思,大抵是在可怜庄稼人艰难吧。
寒衣寒门便是庄稼人么?藿芝也不甚明白这些,到底也没听懂,二姑娘墨衡说的是什么意思。
墨染仰头,想到墨衡以前教过她的一些诗句,其中有一句好像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墨染记得,二姐姐教自己背这诗时,还解释了许多,对着窗户说了许多的话。
二姐姐当日说“盘中之餐,粒粒辛苦,四海农田,农夫犹饥。”
告诉自己要珍惜粮食,要知“餐饭不易,菜蔬难得”的道理。
二姐姐当时还说“勤俭不仅是为了持家,更是悲悯惜福。”
二姐姐当时手里持着书本,明明是对自己说话,却对着窗子。
墨染只能看到墨衡的背影,直直如细柳。
墨衡对着窗户,看窗外北雁南来,秋风忽起,庭院凉意袭袭。
她说寒士艰难,大抵风霜苦辛,若非富贵人家子弟,十载攻书,一腔意气,便磨得只剩皮囊,或者......连皮囊也没有了。
她手里的书忽而握得紧了,只对着窗户看外面景色,半响都未想起来,墨染还在她身后,站着听她说话呢。
墨染当时没听懂墨衡的话,她看着墨衡对窗捧书的样子,心里也起了一些难过心绪。
现在墨染又想起墨衡说过的这些话,仍是似懂非懂,看看自己吐出来的菜,小声说:“染儿下次不会了。”
墨衡点点头,给墨染夹了一筷青菜。
墨染并不喜欢青菜,退开身子,抿着嘴避开了。
藿芝心里一下揪起来,怕是二姑娘要板起脸来训话了,不觉头皮发麻。
不料墨衡竟是笑笑,说墨染做的好,不喜欢的东西就避开,但不能糟蹋。
墨衡说:“即便是不要,也不能在要了它以后,反而弃之敝履。”
惜才惜物,不在求取,而在尽其所用。
墨染点点头,险些又笑得露出牙齿。
吃完饭后,碧池藿芝便退出来。
墨衡、墨染姐妹两个,仍是在屋里玩耍,往日这时候墨染早该睡了。
但藿芝想着,姑娘好容易出来玩一晚上,况且二姑娘又是极有分寸的,也就没催促墨染上床休息,任由她们玩了。
藿芝心里又想,以二姑娘的性子,也不会胡闹,比我自己都稳妥许多啊。
蜡烛照得明亮,映出窗户上的影来,映着墨染细细的眉毛,和墨衡的纤纤素手。
墨衡找出花样和纸笔比,教墨染描许多新奇的花样子。
她眉间间俱是浅笑,看到墨染也跟着高兴起来。
下面站着的两个丫头,神采也飞扬起来。
二姑娘的手,可真是巧啊。
墨染看着这些花样,比上次画的那些还有趣,于是就乖乖地坐在墨衡旁边,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
墨衡几笔就描出了云纹图案。
墨染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裳的云纹,跑到二姐姐笔下去了。
墨染兴奋不已,急切地让墨衡教她画,兴冲冲今晚就要学会这个花样,心急地等不到明天了。
墨衡笑笑,又微微抬笔,几笔就画出了一个小兔子,一只小老虎,还有一个蛐蛐。
墨染心急,不等墨衡教自己,就提笔画了起来。
蛐蛐不成蛐蛐,花草不是花草,几团墨墨黑黑。
墨染盯着纸看了一会,只好将自己画的“四不像”改成了一个大石头。
墨衡见墨染嘟着小嘴,于是接过墨染手中的笔,在这块石头下加了一个蛐蛐。
这样整体看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正在玩得高兴时,墨染忽回头看,看到了站在塌下的碧夏,碧影。
她们两个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只是朝这边看,见墨染看她们,立时连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墨染便好奇地问她们两个,怎么不上来一起玩?
碧影、碧夏两个朝这边探探头,都盯着墨衡看,便摇摇头说她们站在下面,是要服侍姑娘的,不能离开,也不能上前去。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话,一时支吾,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墨染好奇,又问墨衡,怎么不让碧夏和碧影一起过来玩?
人多了才热闹,况且又是碧夏和碧影,不是一直一个屋子睡觉的吗?
墨染认为一个屋子睡觉的“姑娘、丫头”,和别的“姐姐、丫头、嬷嬷”当然是不一样的。
既然同息同眠,自然就是不一样啊。
姑娘与丫头,便是父母姊妹,这都是最亲近的人啊。
墨染想想自己与碧知碧鹤,再看看二姐姐和碧夏、碧影,似是......有些不一样的。
碧鹤、碧知两个从小跟着墨染。
她们自买进府来,分到三房,苏夫人看着她们两个生得可爱,也是可怜,问了几句话,便给了墨染。
她们自跟了墨染以后,便是轮流守夜,夜里在墨染屋子,服侍墨染睡觉。
她们虽是侯府里从小买来调教的,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有限,就算是端茶倒水,都怕烫了姑娘。
所以她们也就是陪着墨染玩,苏夫人也没真想让她们怎么服侍,不过是想让她们陪着墨染从小一起长大,以后主仆情分更深些。
等到墨染出嫁之后,也有个贴心的人,替墨染盯着事情的心腹。
可墨染还小,心里并无主仆之分,只想着碧知、碧鹤同自己玩,平日也没有小姐架子。
所以这主仆三个就闹做一团,白日里两个丫头恭恭敬敬,各司其职。
墨染刺绣写字,她们就缠线穿针;
墨染扑蝶挡秋千,她们就和墨染一同在花丛里扑;
在秋千旁将墨染推得老高,吓得张嬷嬷几次打她们的手板。
她们挨过手板之后,往往是含着眼泪,搓着小手,跟张嬷嬷保证,绝无下次,再也不和姑娘一起胡闹了。
看着她们抽泣的小模样,张嬷嬷才饶了她们。
可等到了下一次,墨染那“可怜”的小眼神一出来,她们又是忍不住。
况且她们是三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摔坏了”?
只以为张嬷嬷板着脸唬人,故而她们怕的只是张嬷嬷的手板,而不是张嬷嬷说的,什么荡秋千会摔坏了胳膊,会摔坏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