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蝉一脸呆样,倒是没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什么,一点也没难为情,转身去外边小厨房,给奶奶催暖胃汤去了。
苏夫人闹了大半天,呕吐不止,脸色都吐得蜡黄了,眼皮微微有些浮肿。
自觉有些睁不开眼睛,抬手扶着额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着凉能有这么厉害?还是昨夜魇着了?
苏夫人中午也没吃饭,微一闻雪蝉端上来的暖胃汤,就吐得更厉害了。
张嬷嬷也是急得吃不下去饭,一步不离地守着苏夫人。
雪蝉偶尔出去交代两件事,又让小厨房,将汤复又热了一遍。
再端进来时,还未端到苏夫人床前,苏夫人就吐了出来。
张嬷嬷接过汤,揭开盖子,喂到苏氏嘴边。
苏夫人一看汤盅里飘着的羊肉片,一下就呕了出来。
雪蝉急忙上来给苏夫人拍背,一时就吐了半痰盂。
几个贴身大丫头,都急得没有主张。
唯有张嬷嬷还算镇定,将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让她们先不要慌乱。
别奶奶还没有怎么样,这些丫头就一个个做出焦急样子。
让别的院看见了,以为后院出了什么事了,这倒是遂了一些人的意,平白让这些人得意一场。
张嬷嬷将丫头们打发下去后,又嘱咐雪蝉,让雪蝉去镇镇那些小丫头,唬她们两句,让她们别神色慌张,别别的院看出什么来。
雪蝉知道张嬷嬷的意思,无非是让这些小丫头们知道害怕,谁也不准,将奶奶身子不舒服的事说出去。
出了这个院,哪怕是一步,也得管好自己的嘴,一点也不能乱说。
雪蝉听了张嬷嬷的吩咐,点点头,立起眼睛来,绷着脸出去了。
雪蝉站在院子里,对这些小丫头们说:“有些事,你们见到了就当没看见,不该说的不说,别学那些长舌妇,整日嚼舌根!”
“要是谁出去乱说话,敢说一句跟奶奶有关的,就撕烂了嘴丢出去,看是哪里给你们一口饭吃。”
雪蝉说完,打量这些小丫头们。
她们一个个都唬得不敢抬头,缩肩敛眉的。
雪蝉心里有数,这才摆摆手,让她们散了,各自做活去吧。
苏夫人将张嬷嬷也打发了出去,自己在床上靠了一会儿,身上就发起热来。
自觉浑身滚烫,又觉周围寒冷。
苏夫人伸手扯了被子裹上,躺在床上,浑身不适。
她怕张嬷嬷知道了,会慌得去找大夫,故而忍着不出声,咬着牙根死命撑着。
大房吕氏刚病了,这边自己就病倒了,还都是大张旗鼓地去请大夫,这会让人怎么说?
苏夫人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这才病得不是时候。
而且......
苏夫人想到林伯明,头脑昏昏沉沉,只觉他就在自己床前,伸手又摸不到。
知道他不在自己床前,却还是伸出手去了。
苏夫人心想:“相公不在,现在又已经是下午了,怎么好去请大夫?”
苏夫人想着就觉不妥,浑身轻飘飘,如在棉花里,眼前也虚晃起来。
说不上过了多久,这云端水底的感觉,才散了下去。
苏夫人出了一身的汗,身子稍微松泛些,便试着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用手拉开床帐一看,天竟还未黑。
总觉得已过了一夜那么久。
苏夫人正要起身,墨染便口里喊着“娘亲”,从外面跑进来了。
苏夫人微喘口气,一只手撑着褥子,半靠着床,用力坐得稳些,眼睛看着墨染,脸上含了笑容。
“娘亲。”墨染将自己手里的绣帕,对着苏夫人举了起来。
是一个歪歪曲曲的“福”字,针线简单,也无甚针法变化,不过它确实是真真实实地绣出来的。
苏夫人喜得捧着帕子端详,笑着跟雪瑞说:“这是姑娘绣的?真是......”
墨染高兴地扬起小脸的,颇为骄傲地问:“娘亲,染儿绣得好吗?”
苏夫人点点头,对这帕子爱不释手。
墨染又问:“那娘亲喜欢吗?”
苏夫人点头,摸摸墨染头发,回答到:“娘亲喜欢,只要是染儿绣的,娘亲都喜欢。”
这些才是女儿家的正经事啊,染儿能绣出一个“福”字来,实在难得。
苏夫人想,染儿这几日,真的是懂事多了。
见了女儿绣得东西,只一心顾着高兴,别的就什么也想不到了。
墨染笑笑说:“那娘亲喜欢,高兴,病就会好了。”
她在绣这个帕子之前,就问了雪瑞,绣什么东西,会让娘亲开心呢?
雪瑞给墨染描了一个“福”字。
墨染看了看,到小桌子前拿起笔,照着雪瑞描的这个字,自己动手描了一个花样。
她笨拙地几乎写不出这个字来,最后堪堪将这个“福”字绣了出来。
每一针都很用力,几针扎到她小手指头上,疼得墨染几次皱眉。
雪瑞看墨染扎了手,就想帮墨染绣两针。
墨染甩甩手,摇头拒绝了,她固执地一定要自己绣。
雪瑞听见墨染这样说,才明白墨染为何拒绝自己代绣几针。
原来,三姑娘是这个意思,她是为了让奶奶高兴,真是一片孝心啊。
藿芝眼含柔意地看着墨染,心里赞服墨染是一个怪气的孩子。
苏夫人被墨染这句话,说得心里一热,遂即轻声说:“娘亲没病,一直都好着,染儿不要乱想。”
墨染扬着小脸,想了想问道:“娘亲没病吗?可是娘亲那么不舒服。”
苏夫人摇摇头,目光中一汪春水,温柔地看着墨染。
墨染也不说话,扬着小脸,似是在想些什么。
雪瑞就走上前来,将墨染领了出去。
苏夫人被张嬷嬷扶起来,她诧异地问张嬷嬷,怎么染儿今日这么听话?
往日一定要到床上来闹一阵,哄她许久,才能将她哄出去。
怎么今天不想着玩闹,不但绣了帕子,乖乖听话不吵嚷,还就这么就被雪瑞领出去了。
或许......
苏夫人一下又戳中心事,却是不想刻意去说女儿什么了
顺应天性,未必是坏事。
她想女儿平安长大,过于担忧又恐自己放不开手脚,反而令女儿泯了聪慧,泯与众人。
凡事不可太过,或许......
天生毓秀,如庭草花株,只需雨露天然,便自成风景;又何须花圃围之?
裁枝剪叶,人力强就,终究不美。
苏夫人心内一下松了,彻底放开了手脚。
她心里几番思忖,觉得自己的染儿,早就......懂得许多了。
苏夫人这时才觉得,从自己身上掉落的这块肉,真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