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讨论的是刚刚听来的消息。
“这钱公子走的可真是稀奇,要说三小姐没了,还说得过去——就她那身子骨,能撑下这两年来都算是老天开恩,可没的怎么是他家公子呢?”一道糯糯的声音传进来。
陈燕昭一听便知道,这是平日给她梳洗打扮的侍女姐姐。
她往旁边挪了挪,将簪雪抓进怀里来揉弄了两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议论声。
又一道声音悠悠钻了进来,好像是个小厮,陈燕昭没听出是谁来。
那人说:“我听说,钱小公子死状凄惨啊,不是善终!”
“那肯定不是善终啊,他才多大年纪,又从未听说过得病什么的,他身体好着呢,那日我还见他从马车上下来,大概是刚下学。”
嗯?钱公子死了?
陈燕昭越听越觉得离谱。昨日还见过他,今日怎么就死了?
她突然想起来,昨日试图用能力看钱仲蛰,但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心里重重一沉。
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她知道了。
八成是因为这个人的命到头了,戛然而止的命数让她的能力罕见的失效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一个人的死亡,而且还是一个昨天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外面的人似乎在聊什么不宜外传的,声音都同时小了很多。陈燕昭离得远,听不清了。她索性披了件衣裳,抱着比她还重的凳子坐到了窗户底下。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要我说,是不是钱大人造什么孽了,不然这夫人病重,他家三小姐也是个病秧子,现今唯一的儿子又死了……”梳洗丫鬟的声音泛着谨慎,毕竟这是在私下议论朝廷命官,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他们被拖出去乱棍打死都是轻的,就怕连累了王爷王妃。
“你知道为什么他家嫡小姐为啥排行第三吗?”那小厮说的很神秘,故意卖了个关子。
陈燕昭下意识摇头,摇完之后才意识到,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她自己无声笑了两下,又耐心听下去。
窗外,如愿听到好几声追问的小厮终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开口了。
“那是因为钱大人将大小姐、二小姐都扔到乱葬岗去了!”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厌弃女儿,追捧男儿在这个朝代也常见,可当朝大员遗弃亲生女儿的事,还是闻所未闻。
这自然就有人不信了,一道女声质疑:“怎么可能,你可别编这些没影的话了,我们才不信呢。”
陈燕昭也觉得恐怖至极。她就是被遗弃的孩子。都说她是因为未卜先知的能力被遗弃的,但她自己有时候看着堂兄会想,若这能力在堂兄身上,他们肯定不会遗弃堂兄,还会把他当宝贝神仙给供起来。
不过她现在有了疼爱她的家人,与曾经那些过去割席了,再回忆往昔也没什么意思了。她晃了晃脑袋,将堪堪掉落肩头的外衣往上拉了拉,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我说你们别不信啊,我可是在府上待了二十多年了!当年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人人都知道。还有人亲眼见过那两个孩子在乱葬岗哭呢。”
一时安静得可怕。
忽然一道插科打诨的笑骂传来,“你说说你,在府上二十多年了还是个小厮。我看啊,大家还是把心思放在干活上吧。可别跟你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干着最末流的活儿呢!”
紧接着便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声。他们打量自己的位置离陈燕昭的床榻远,笑得肆无忌惮。
一阵风透过抓烂了的窗纸吹进来,陈燕昭正好被吹到,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跟窗户近在咫尺的喷嚏声让窗外的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
“坏了,小郡主莫不是在窗户边偷听呢吧!”给陈燕昭梳头的侍女赶紧往房中走。
陈燕昭吸了吸鼻子,也不管掉落在地的外袍了,拔腿就往床榻上跑。但她的动作还是没侍女快。
侍女推开门的时候,正看到陈燕昭背朝着门,艰难的推开簪雪往床榻上爬。
小侍女战战兢兢走过去,喊了一声:“小郡主。”
陈燕昭往床上爬的动作一顿,腿就搭在床沿上,扭过头来看她,眼神略带心虚。
“我什么都没听到哦,刚过去你们就不说话了。”她小心翼翼说。
小侍女松了口气,脸上堆笑过来抱陈燕昭:“没听见就好。我们什么都没说,嗯……对,什么都没说。”
陈燕昭扯开了话题:“快给我梳头吧,今日要见老师呢。”
她昨日梳洗的时候还唉声叹气的,今日居然就调整好了心情。虽然知道大概是想遮掩什么,但小侍女还是露出一个钦佩又赞赏的眼神。
“王爷和王妃如果知道小郡主如此积极,一定十分宽慰。”她连声赞叹。
陈燕昭没接话,她也识趣没再说下去。快梳完头发,准备离开卧房的时候,陈燕昭忽然扭头问:“所以钱公子真的死了吗?”
小侍女满脸的笑都变成了惊恐:“郡主不是说没听见吗!”
她欲哭无泪,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闭着眼说:“好吧,我跟小郡主说,但小郡主可得答应奴婢,千万别让主子们知道我们几个又先聊八卦了。”
陈燕昭信誓旦旦保证。
小侍女这才放心地说:“死了,听说是昨夜暴毙,不知为何,今日就要急匆匆出殡办丧事。”
陈燕昭点点头:“昨天下午,他还好好的呢。”
眼看时间不早了,小侍女连声催促:“小郡主快赶紧吧,别让陆大人等急了。第一天就让老师好等,可不合礼数呢。”
陈燕昭无奈,只好不再说话,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发。
她鬓间掩了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很是灵动。
陈燕昭照着镜子,左右晃了晃脑袋,满意非常。
“大哥说要送我去书房呢,他来了吗?”陈燕昭往外张望两眼,没看到人。她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大哥熬了一夜,正睡觉呢,昭儿还是不打扰大哥了。”
话音刚落,陈景檀院子里的小厮就过来传话了。他没敢进屋,站在门口扬声说:“小郡主,世子让您自己先过去,不必等他了。”
“大哥睡着呢?”陈燕昭也抬高了声音问。
“不是,世子出门了。钱三小姐正在大门口跪着,不知所为何事。世子出去问明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