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聂飞由上千人马“护送”着赶往太行山后,杨震他们在大同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了。
虽然他们已从那些白莲教徒的口中问出了那许崇川的藏身之所,奈何带人赶去时那儿早已人去院空,就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给他们留下。这一点杨震其实也早已料到了,白莲教行事向来稳重而隐秘,只要一旦觉察到有不安全的情况,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自保。这也是白莲教能长存几百年,即便被大明朝廷如此针对依然能生生不息的原因所在。
既然没能捉到这个要紧人物,那就更坚定了杨震要把这次兵变与白莲教大有关联的事实给掩盖下去的决心。不然这只会使山西地面上更不太平,让他们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的局面再起反复。
对此,钟裕也没有坚持,他虽然为人方正,却也没有迂腐到不知变通的地步。他很清楚,这已是此番山西之行最好的结果了,现在只待聂飞他们带兵归降,他们便可回京交旨。
不过这年,他们这些京城来的人就得在大同城里过了。
对于这个情况,底下的京营将士们还是颇有些微词的,毕竟他们自五月离京,这一晃都过去半年多了,却还未能回家。要知道,他们在京城时也因为需要操练和其他公务在身少有陪伴在家人身边的时候,本来过年时是他们极少数能与亲人团聚的时刻,现在却因山西这儿事情未定而只能逗留在此。
对此,略有耳闻的钟裕赶紧出面好生劝慰了众人一番,再加上大同官府方面很是识相地拿出了不少酒肉银钱大加犒劳,这才让京营将士们略显浮躁的心情得到了平复。不过大家依然迫切地想要回京,所有人都扳着指头计算着聂飞他们出发的时间,希望他们能尽快回来。
至于杨震,在此事上却看得很开,毕竟对他来说,只要两女就在身边,在哪儿过年不都一样吗?
此刻,他就和两女坐在长升栈的客房之中,身前是一只烧得正旺的边炉(即后世的火锅),各种菜肴摆满了大大的桌子,三人一面说着闲话,一面就着菜喝着酒,颇为自得。
在吃了几杯酒后,杨震便发现了张静云有些闷闷的,便纳闷地问道:“静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你笑啊?”
“你呀,这才发现静云妹子有心事吗?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关心人哪。”洛悦颍颇有些埋怨地横了他一眼,给张静云倒上了酒后,才劝道:“静云妹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或许你这次回到京城,你爷爷他就已经在等着你了呢。”
“嗯,或许洛姐姐说的是对的,我回去就能看到爷爷了。”张静云用力地点点头,既像是在回应洛悦颍,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杨震这才知道张静云在挂心什么,是她那个一年多了也不见回来的爷爷张天乾。
其实在今年春天接到那封信时,杨震心里已隐隐有了些不安的感觉。以他对张老道的了解,此人不会妄言,更不可能拿自己的生死来开玩笑。或许正像他信里所写的那样,他已在广西出了事,再难回来。
但面对自己所爱之人,杨震是断不会说出这种伤人的实话的,便也安慰道:“静云你莫要担心,张道长他本领高强,为人有正直,断不会有什么灾厄降临到他身上的。倘若你实在放心不下,待此间事了回京之后,我告个假陪你去广西寻他。”
被他们这么一安慰,张静云低落的情绪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有些感激地看着杨震和洛悦颍:“多谢你们,我不会再这么担心了。”
“傻妹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关心你不是正常的吗,说什么谢哪。”洛悦颍说着伸手揽住了张静云的肩头道。
“嗯……我和洛姐姐,还有二郎是一家人,根本不用这么客气的。”张静云了然地一点头,随后笑了起来。
杨震一听,便促狭地朝着洛悦颍一笑:“是啊,咱们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他把“一家人”这三个字说得格外用力。这让洛悦颍的脸上陡然一红,又有些娇嗔地横了他一眼:“我是把静云妹子当亲妹妹的,所以和她是一家人,至于你嘛,哼哼……”
见她脸嫩地依旧不肯明言三人的关系,杨震不觉也是一阵好笑,但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便只是笑笑:“只要你和静云是一家人,就和我是一家人,这个肯定是逃不了的。”
“你……就爱赚人便宜!”洛悦颍佯怒地瞪了杨震一眼,直看得张静云一阵吃吃地笑,她已把刚才那点不快给抛到了脑后。
在笑闹了一阵后,洛悦颍才蹙起眉头,看向杨震:“二郎,山西这边的事情应该快要了结了吧,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怎么,在这儿呆腻了?”杨震搂住她的纤腰笑着问道。
“倒不是腻不腻的事情,而是……我来这儿也有好几个月了,我爹爹他却还在杭州,我一个姑娘家的……”说到后面,她的脸上便是一红。确实,作为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家,却因为情郎出了事而千万里地赶来,这对洛悦颍来说可是极其大胆的行为。现在杨震无恙,她自然是要考虑一些其他情况的。
杨震这才明白她的为难,心里更是一阵感动,搂着她腰的手愈发用力了些:“你放心吧,估摸着年后一切就能尘埃落定,到时候咱们就能回去了。”
听他这么说来,洛悦颍的脸上才现出一丝笑容,点了下头道:“嗯,那到时候我和你们先去北京,然后转回杭州。”
“好。到时候,我便去杭州向你提亲,你可不要不认哦。”杨震笑道。
张静云见状便有些高兴地拍起手来:“好哇好哇,我也要去,帮着二郎向你提亲。”
“你呀……”洛杨二人见她如此兴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姑娘的心是真大。
就跟杨震所认为的那般,此时事情已大抵尘埃落定了。
太行山中,当那些乱军看到聂飞安然回来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之前他决定赶去大同与官府谈判,众兄弟就对此有所担忧,深怕他会被官府扣下,并以他的安危作为筹码来要挟他们归降。只是因为聂飞一向说一不二,威信又重,这些人才最终让他离开。
今日,见他终于平安归来,在高兴之余,大家对官府的诚心倒是又深信了几分。而当他们瞧见那些官兵送来的食物后,心里仅存的那点猜疑也烟消云散了。
白面、白米、菜蔬、猪样牛肉……这些食物他们已足足有半年时间没有享用过了,而更叫人馋涎欲滴的,是那一坛坛的好酒。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酒是军人们最好的饮品,他们曾在梦里无数次喝过,但醒来却发现身边只有冰冷的雪水。而现在,这一切终于不再是梦。
在冷清了数月之后,这些叛军终于热热闹闹地聚在了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再把那白面馒头一个个地往嘴里塞,这种感觉可比什么都要好哪。
在酒足饭饱之后,聂飞才把自己已答应官府,就此带着大家归顺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在说明自己的心思后,他又沉声道:“还有一件事情是大家所没有想到的,其实咱们所以走上这条路,固然有被那些昏官赃官逼得走投无路的原因,更因为被人给算计了。有人想利用咱们搅乱山西的大局,从而坏了边事。各位,你我以往都是守边的将士,真希望看到边事糜烂,我大明的百姓被鞑子欺辱吗?”
“当然不想!”韩强第一个回应道:“我们这些兄弟个个都是热血男儿,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谁肯走这条路?只要朝廷真肯既往不咎,咱们继续为他们守边就是了。”
“不错,我们继续守边!”
“继续守边去……”
看着众部下如此一致地回应,聂飞的心情更是激荡:“都是好男儿哪。好,那就让我们满饮此杯,然后出发,返回大同!”
当这边一众将士们欢欣鼓舞,想着回去后如何继续守边时,另一边有些阴冷的木屋之中,几个被捆绑在地上的男人却已满眼绝望。他们,便是燕晃等一干白莲教徒了。
他们本以为事情还会有变数,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丘八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日子而去攻击附近的州县,这样他们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情况显然已朝着最坏的方面转变了,不但聂飞,就是那些兵士们也已有了归降之心。听着外面那一声声欢呼,燕晃等人的心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抽动。
“一切都完了吗?我们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却终究没能让这个计划成功,难道这大明朝就真有神灵护佑不成?”燕晃盯着头上的屋顶,脑子里有些绝望地想着,他知道,很快地,自己的解局就要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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