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透过神策府的透明墙落在座椅上的少女身上,她仿佛陷入了梦魇,单手支撑着脑袋,注视着面前的茶杯冒着热气。
以往这个位置上坐的是懒散却辛劳的神策将军,府中的云骑侍卫很多,但此刻却没时间好奇她为何如此胆大妄为。
因为此刻的云骑们将蒙眼的清冷女子团团围住,此女子正是身染魔阴的前罗浮剑首,镜流。
彦卿站在一众云骑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一边用余光瞟着高座上似在假寐的少女。
将军临行前交代府中众人,接下来只需听她的决策。
她,是彦卿以及众仙舟人眼中力量强大,身份神秘的将军的红颜知己。
不过与其说是红颜知己,倒不如说是损友,毕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风花雪月和暧昧关系。
将军会发出这样的指令让彦卿也大为震撼,但也逐渐发现了不对,也许这位少女真的……
青镞一介文弱职员,只得站到彦卿身后,她的目光也一直投向座上的少女,目光悲切心疼地望着她。
府中各人各怀心事,直到丹恒的出现。
萱菱一直在等待着热茶慢慢冷却,即使不触碰茶杯,她也能感受到茶的温度,与越来越少的热气。
她发着呆,热气熏得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身旁的一切声响就如同在梦中。
原本她还在空间站缠着开拓者耍赖,但今天一大早她收到了青镞发的消息:
萱菱殿下,可否请你来神策府一趟,有事相商。
虽然不知道青镞怎么加的她的联系方式,但随便一猜就知道是景元。
景元倒是毫不客气,笑眯眯地将神策府交给她就去幽囚狱审问另一个人。
本来她只觉得麻烦,镜流不就是想在被押送去玉阙之前在罗浮自由随心地度过一天嘛,这点事他都不放心?
直到丹恒的出现,他告知彦卿并不识得此人,青镞满脸遗憾地向他介绍着镜流。
他与镜流面对面站着,却如陌生人般。
仅仅这一个瞬间,萱菱明白了景元的想法,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镜流首次赢下孤傲的龙尊的场景,那时也是这样,他们一人冷淡,一人傲然。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伤感起来。
她的那些行为,在与人们的接触变多之前,在与云上五骁的联系更紧密之前,她自请休眠。但她并不是无情,相反是在逃避。
因为她内心脆弱,接受不了热烈的感情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生离死别。
在她年少时,她被仙舟民从遥远的星球带回来。与帝弓不同,她天生就有特别的力量,她不是人类,她蔑视人类。
还没睁眼看过银河一眼之前,她被谨慎的仙舟民冰冻在监牢。
仙舟大乱时,她与帝弓一同被放出来。向来人格伟大的男人以德报怨,迅速投入了战争中。
那时候,男子每每会请求她相助,一同战斗,但她找不到任何帮助人类的理由。
她只做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普通人如蝼蚁一般往强大的敌人身上扑,一只只被碾碎,却不后退一步。
最终,她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听从了男子的相劝,与他一同战斗。
男子教会了她心存善意,教会了保护弱小,不要看轻人类。
然而她屡教不改,只享受战斗的快乐,面对人类的感激冷眼相待。
男子永远很有耐心地引导她,永远以德报怨,持之以恒。
她那时并不明白。
曾经的人类,后来的帝弓司命,巡猎星神岚,祂在这个孤独又强大的小小少女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几千年来,她看着祂一步步变得强大。
几千年后,当她与云上五骁相遇时,当她再次与云上五骁重逢;当她与如今的银河相遇,与所有人相遇时,埋在她心里的那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
于是,她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明白了自己所选的道路的意义。
……
“殿下,既然人到齐了,我们便出发吧。”蒙眼女子将“目光”投向上方的萱菱。
萱菱从往事中抽身,轻叹口气淡然一笑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镜流却微微一怔。
她这语气就像淡定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因为忙于工作而拒绝好友的游玩邀请一般。
镜流微微一笑,很是感慨,“以往拒绝我们的时候殿下可不会这么温和有礼,殿下如今的变化真是大。”
以往敢邀请她的只有白珩,而她的回答只有“没空”,却还是很多次都被白珩强拉着走,徒留大殿中的云骑和大将们目瞪口呆。
“快去吧,别讽刺我了。一天的时间,可是很快就过了。”萱菱起身望向身后玻璃透过来的日光。
镜流和丹恒,连带着陪同的彦卿,几人从工造司辗转到流云渡,丹鼎司,看见他们与白露相见。
萱菱还是去了,但并没有随行,只是在空中观察着他们。
“殿下,我收回那天的话。”
与白露告别后,站在丹鼎司旁的道口旁,镜流突兀地说。
她要收回那句话: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能阻止一切吧。
她回想起自己年少时家乡毁灭来到罗浮时,她跟在师傅身边,同身边所有行人一样停留驻足在那个身影之上。
传说中与帝弓并肩,大战穷桑,击退丰饶令使的菱姬。
她的身形并不高,不足成年女子般,且瘦弱纤细。但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身体血痕累累。
她捂住伤口,走得很慢,低着头,双眼淹没于发间。
她经过流云渡,行人皆停下注视她,却没有一人敢靠近。
想起那一幕时,镜流才明白,自己一时的痛苦激发大脑说出的那句话,多么单纯。
殿下的确强大,曾有人与她并肩作战,见证从她手中生出的奇迹,曾有过属于她的时代。
但她始终孤寂,漫长的生命中,她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切。所有的战友,下属,都在朝夕之间消失。
那些路,七百年前她走过,两千面前甚至三千年前她都曾走过。
这一路上罗浮的风景,她曾在各个年代里看过无数遍,与无数人相遇。
最终,只会剩下她自己。
她也许背负着仇恨,也许重伤未愈,她的人生没有人真正见证,所有人都是她的过客。
丹恒和彦卿四处张望,却没发现萱菱的身影。
萱菱自空中跃下,稳稳落在几人身后。
“知道了,你说收回就收回吧。”萱菱无奈一笑说。
镜流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眼前的少女却已展现笑意。
“该去继续你们久违的聚会了吧?”她抱臂挑眉道。
她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又或许是习惯了。
更何况,接下来还要安慰另一个可怜兮兮的白毛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