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继续问孙朋的老婆,“说说,孙朋怎么出事的。”
孙朋老婆虽不知警方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事,但还是照实说了。
两年前孙朋开了一家小作坊,专门帮人承接制作一种手工捏捏的东西,她还找出手机里的照片,就是市面上年轻人玩的解压神器。
孙朋那段时间工作不顺,公司裁员,送过外卖快递,可孙朋这人脾气急,总被客人投诉,那段时间很消极。
后来他也不知怎么在网上认识了个什么人,就专门做捏捏,对方提供原材料他负责小作坊加工,一开始还觉得不靠谱,但毕竟他俩也不出成本就试一试。结果,做好了东西,对方以一个五块的手工钱收走。
那个月就挣了八千多,之后上手了,挣的更多。
不过做了两个月,他俩发现网上一个好看的捏捏价格能卖好几十呢。人都是贪婪的,就动了自己做的心思。
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网上那个人给的原材料都是进口的,他们自己购置只能买到国产的,原材料成本更低,可做出来的捏捏效果却远不及那个人给的原料。
可进口的原料有好几种,他们是买不到的,能买到胶体成本也非常高。
当时他们就怀疑,网上给他们原材料加工的人到底怎么赚钱的,因为那种进口化学原料胶体什么的,做出来的东西,按照国内行价是赔钱的。
可他们想着网上那人都能买到国内买不到的原料,必然是销往国外的,价格翻几倍也有利润。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自己做的捏捏,也许是原料不好,也许什么,卖的并不好,很多人退货,说手感不对,是垃圾。
成本降低了反而赔钱了,这时候孙朋夫妻俩不得不承认,有些钱真是自己挣不到的,自己做了以后,剩了很多材料堆积,赔钱。都不如以前做小作坊给人加工挣的多,于是又找到网上那个人说继续给他加工。
可这个时候网上那人似乎知道他们的行事,就开始压低价格了,而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孙朋他俩自知理亏,而且他们只是加工,如果不同意对方不给寄原材料,再找别人加工也是一样的。
就同意了,结果没想到,那个人再给邮进口的原料,和他们剩的国产原料放在一块,竟然会产生化学反应,这是他们无知,孙朋抽烟,烟头没灭,在他们后院的小屋里就出了事。
当时警察都来了,他们这小作坊也曝光了,好在没法证明他们自行销售,只罚了款,没追责,这要是出了事,殃及邻里,怕是要坐牢的。
孙朋老婆说到这,又开始哭了,觉得他们就是命苦,“一辈子没赚到大钱,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还把命搭上。”
她说那天幸亏她去值夜班,不然她也得出事,但她也自责,若不是那天工厂临时叫她回去,她没准能早点发现出事了,孙朋也就不会昏迷不醒,医生都说是送来晚了。
陈立听到这,疑惑,“当时出事的时候,只有孙朋自己在吗?没别人?”
“应该没有,我们的小作坊见不得人,平时最多我过去,一般情况都是孙朋自己。”
“网上给你们邮寄原材料的人,你有见过吗?”
孙朋老婆摇头,“都是孙朋和他联系的,出事后,我也没再联系了,生意也不做了。”
“剩下的原材料怎么处理了?被警察收走了吗?”
“没。”
她摇头,那次着火都烧没了,也亏了他们那个院独立的,烧光了可燃物就灭了,没蔓延别处,否则不堪设想。
当时她都吓疯了,而且孙朋出事她根本没心思再去想别的,只觉得他们倒霉。而且本来就不合规矩,也没和警察多说,没问的,她就没主动说。
“那现在为什么主动说了?”
陈立皱眉,觉得这事不对劲。
孙朋老婆心虚的,“这不是您主动问的吗,而且,我也后来了解到,我们没销售,就是代加工,就算查出来了,也没太大责任。要是您能帮着找到网上那人,我没准还能管那个人要一笔赔偿费。”
陈立恍然,原来是孙朋的老婆后来找人了解了,此时才肯说,而且看孙朋老婆紧张的挫着粗糙的手指,能看出来她这两年为钱奔波的很辛苦,有这想法也正常。
“那你之后在网上试图找过那人,要赔偿费?”
孙朋老婆点头,“但是找不到。”
“那你为什么没再报警。”
“太麻烦了,我打工没时间,而且我没证据,啥都没有,现在是您主动问到了,我才说的。”
“孙朋和网上那个人见过面吗?”
她摇头,“应该没有吧,不过孙朋说过,几次想和那个人见面,一是他觉得网上交易不托底,万一哪天那人不供应材料了,他们生意就断了。为了做生意长久也该拉近关系,几次约那人,可那个人都不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出事前孙朋说过那个人好像答应见面了。”
“那到底见没见过?”
“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工厂很忙,也不知道见没见过。”
“那当天出事,现场只有孙朋一个人?”
孙朋老婆皱皱眉想了一下,最后点头,“应该就一个人,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孙朋昏迷在院子里,就他一个人,屋里都烧的焦黑。前院被子水桶都拿出来了,孙朋还是趴在院子里的,我猜他是想扑灭火,最后火扑灭了,他也熏晕过去了,吸入的毒气太多。”
孙朋老婆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酸。
陈立皱皱眉,意识到了问题在哪,“孙朋住院的时候,除了你婆婆,有没有别人来看过,尤其是同在这家疗养院的人。”
孙朋老婆像是很疑惑,“没有吧,孙朋这个人性格不好,没什么朋友,被裁员后觉得没脸,以前同事也不联系了。平时就只有我,住院后哪有人来看他,更别说一个疗养院的了,他都成植物人了,谁看他啊。”
“那你不认识疗养院六楼一个叫张勇的患者吗?
据说他也是化学品中毒,医生发现他和你丈夫中毒的化学品相似,他自己也和医生承认,和你丈夫是一起中毒的,你不认识这个人?没见过吗?没听医生说过?”
孙朋老婆表情非常茫然,摇着头,“我从没听过张勇这个名字。”她和孙朋感情很好,彼此都没有什么朋友,夫妻俩有什么话都和对方说,她百分百确定孙朋不认识什么叫张勇的,更不知道孙朋出事那天现场还有别人。
“我俩的小作坊谁都不知道,藏在我家后院仓库里,一般人那边都不会去,我觉得不可能有人在现场吧,那地方拐了好几个弯,没人领着,根本找不见。”
“那你在医院见过有人来看你丈夫吗,医院的病人?”
孙朋老婆摇头,“我不常在医院,我要打工,白天上班晚上打零工,平时根本照顾不了孙朋,所以才请了护工,这边护工挺好的,我不用一天总看着。就主要就帮着翻翻身什么的,所以价格很便宜。
刚开始住院时都是我来回跑照顾,但后来真的顾不过来,就请了护工。”
“你第一个请的护工叫邹雪梅对吧?”
“对。”
“怎么认识的?”
“她一天都在医院,护理好几个病人,总在走廊上遇见,有次她看我忙不过来帮打了个水,就聊起来了。我一问帮着翻翻身,稍微看护一下,一个月五百块,我就请她帮忙了,这样我能省点心。”
“她主动和你说的?”
“对,她照顾的也挺好,谁想到后来雪梅脑出血死了,唉,这人啊,命真脆,说没就没。”
“你对邹雪梅了解多少?”
孙朋老婆想了一下,“就很敦厚老实的一个中年女人,之前总在走廊上看到,知道她几乎住在医院里,一个人没家没孩子没老公,就做护理工作,照顾人挺尽心的,说实话我现在请的护工价格比她高,都没她照顾的好。
其实我也奇怪过,她一个人不必这么辛苦的,一个中年女人能用多少钱,她又没孩子。
可邹雪梅说,她有个妹妹,总想多攒些钱留给妹妹。”
“她和你聊起过她妹妹?”陈立眉心一跳。
孙朋老婆却摇头,“没具体说过,她似乎说到妹妹时就有点避讳,她就提她和妹妹以前都不懂事,有矛盾。这些年她想修复关系,不知道怎么搞,就总想多挣钱,说以前都是钱闹得,要是她能有很多钱,她和妹妹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孙朋老婆对邹雪梅的印象就是看着挺可怜对的,没家没人关心也没朋友,一门心思就辛苦赚钱,大概孙朋老婆自己那时候也是孤独无助的很,很共情邹雪梅。
可邹雪梅这人性格虽然随和,但对人还是有距离感的,“我想着她估计怕和我关系好了,我和她讲价,或者不好意思收我钱,所以也不怎么和我亲近。而且我实在太忙了,见面就是我下班回来交接,但她照顾人真的很尽心。”
“你在医院看到过邹雪梅有和谁走的很近吗?”
“没有吧,白天我也不常在医院,没怎么见过。”
陈立不死心,“那邹雪梅除了做护工,有没有别的营生,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和谁推销过什么药品?”
孙朋老婆摇头,陈立心里一阵失望,可就在刚想结束询问时,孙朋老婆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虽没见过她推销什么药品,但我见过她买过很多药品。”
“买药?从哪买?”
“不知道,就有两次看她包里好大一堆药。”
“都是什么药?你觉得像违禁药吗?”
“英文的,我也不知道,但肯定都是合规的,因为上面都有和药准字,国外的也是有标识的,这些我都懂。自从孙朋出事后,我就总在医院了解这些。我也问过她,她说是帮别人买的。”
“别人?知道是谁吗?”
“好像是个小姑娘,我见到过一次,在医院后院和一个女孩见面,把包里的药都给她。”
陈立心里一跳,“小姑娘,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正面没看见,不过,当时是夏天,我看到她肩膀这里有个纹身,好像是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