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青色小轿趁着夜色,绕着青砖小巷,径直从苟府角门而入,最终停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子。
苟子美正梳洗完毕,半湿的发披散着,柔软的蚕丝睡衣氤氲出半分痕迹。
他侧躺在贵妃塌上,眯着眼睛任由几个婢女轻轻给自己按摩着。
力道舒适从容,令他感到无比惬意。
“老爷,落梅园收拾妥当了。就是人还有些不大适应,正闹腾着呢。”
管家弓着腰回道,有些想不通。
后院十多个美人,形形色色的。
刚刚这个,除了通身的气度,瞧着也不是个多明艳难得的美人,脾气还大,发起疯来就是个疯子。
老爷怎么又对这口感兴趣了呢。
“无妨。”苟子美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睁开眼睛,迎着夜明珠的柔光,指缝中夹杂着红色的丝缕,像极了在水中生长的荇草。
他口中啧啧有声,看来这次下手重了些,倒是让余莲花那个贱人的血脏了手。
“女人而已,有点脾气才有意思。老爷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他们适应。”
要是实在适应不了,到最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更没存在的必要。
苟子美摆摆手,婢女们遂低着头鱼贯而出。他内心泛起一阵暴戾的快感,恨不得立马就要赶到落梅园。
只是刚踏出门槛,下人带着海文书进来了。
“什么事?”
苟子美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耐烦,才想发怒,怎么如此未有眼力见。又猛地回忆起海文书能不用通报直接进来的特权,还是自己允许的,便只能反手不语。
“大人,秦大人那儿又在催了,下官,下官着实有些顶不住,您看......”海文书擦了擦头上冷汗。
面对着苟子美,他的腰背总是不自觉略弯着,卑微讨好的看着面前的人。
按照原计划,苟子美应当已经用酒色钱财将人暂时笼络住一二,也不再记挂着什么重要的文书,时刻盯着自己。
时刻相问,面色越来越不好。
海文书靠着苟子美,但是他又没有苟子美那样当面放肆嚣张的底气,只能打着哈哈哈。
“大人,秦墨今日还当着府衙上下说,我要是再不把文件整理给他,便治我个渎职之罪,要将我辞出府衙。”
海文书撺掇着,“万一他真的.....下官倒是不打紧,只是势必会给大人您增添许多麻烦。大人您看是不是?”
他在脖子处比划了下,敦厚的面庞瞬间凶光毕露。
“此事稍候再说。”苟子美急着去落梅园。
这几日他已经玩玩全全摸清楚了,秦墨两人就是孤身,毫无势力可言,除了会摆些架子,说说官话吓唬人,还会什么?
急着夺权,想来也只是不想做个空头县令。
这样的人,杀他们不像杀只鸡杀条狗容易?就像海文书说得,倒不用急于一时,徒惹后面的麻烦。
“大人,话虽如此,可此人不能再留了!”
海文书很急,竟然一把扯住了苟子美的宽袖。
管家和伺候的婢女早已退下,四周空荡荡的再无其他人,海文书仍压低了嗓音,连眉毛丝都是焦急,“大人,我听万牢头说,昨日秦墨带着人就想进大牢,说是想看看周白!”
“周白?他们怎么会去找周白?!”苟子美还在理衣袖的手停住了,一把抓住海文书的衣领,怀疑冷酷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海文书被勒住命运的喉咙,心里疯狂呐喊,我怎么知道!
“大人,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是要尽快把此事按下去啊。”海文书挣扎着将自己从苟子美手中逃出来,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喉咙,心有余悸。
这个傻蛋,动不动就发疯,要不是因为利益牵扯太深,他分分钟就投向新县令去了。
只是这话却不好出口,苟子美自然一无所知。
如今他也是惊怒交加,一时间沉思不语,埋头踱步起来,几息之后,他的眼中闪着疯狂。
“周白此人,留不得了。”
在墨城,苟子美是既要又要,他不想落人把柄,又要收好那个秘密,自然是想着慢慢来,可是秦墨的突然动作,倒是是让他破防。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
海文书大喜,拱手离去。
苟子美目色沉沉,片刻之后,招来管家,套着马车悄悄出城去了。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赵非韫带着萧眠站在墙角黑暗处,看着几人匆匆而来。
白云慢移,月色一时之间倾泻下来,借着大亮的天色,海文书的脸看得明明白白。
“他们果然有问题。”
萧眠他们最初想进入大牢看下周白与楚义,了解一下案件的来龙去脉。
刚开始李牢头倒是十分恭敬热情,将楚义带到他们面前。
可等听到也要见周白时,李牢头就开始百般推诿,不是说周白乃穷凶极恶的重犯,可能会伤害到县令大人,又说周白自从入狱之后,便疯疯癫癫,也没什么好看得。
到最后,竟然说周白已经睡着了,死活喊不起来,等赵非韫提出自己去看时,李牢头更是神色慌张。
“大人,天色已晚,不如您先回去。”
“今日我将人略微收拾一下,也免得有碍观瞻,冲撞了大人!”
李牢头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自然,但仍然被赵非韫看得一清二楚,他半眯着眼,不发一语,直到李牢头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时,他才温和一笑。
“李牢头如此考虑周到,本官实在是感动。”
“既然如此,本官便先回去,明日再来提审周白。”
李牢头闻言,面上的喜色几乎要掩盖不住,话都真心了几分,“大人谬赞了,属下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大人慢走。”
“你早就想到其中有猫腻?”萧眠有些佩服赵非韫,难怪他当时拉着自己走得那么果决,原来是做给别人看得。
赵非韫淡然一笑,“还得感谢李牢头表面功夫做的还不到位。”
身为皇家宗室,察言观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周白不过是一届书生,说白了也只是为了被强抢的未婚妻鸣冤,何至于就落得个直接杀头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