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寝宫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之大,几乎响彻整个皇宫。过了约摸几分钟的时间,皇宫内院不少的屋子里都亮起烛光,还有不少人批着衣服,从被一点点推开的门缝中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窥向外面漆黑的世界。
寝宫以内,李承泽正两眼失神地盯着外面,不停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冷汗狂出不止,不一会便将整个龙袍浸湿。
“是梦……”
李承乾小声自言自语道。
从小到大,李承乾几乎不做梦,即使睡觉之前看了多么吓人的恐怖电影,也丝毫不会影响其睡眠。但这次,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诡异的恐惧——面对亲眼所见,真实到难以分辨的场景,感受着平日里根本不可能感受到的冷热、疼痛之感,目睹着眼前只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的场景,李承乾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精神状态,并对这个世界生出几分新的敬畏。
殿门被猛然推开,从外面闯进无数人影,李承乾略有后怕地定睛看去,终于放下心来。
众人之中,褚方倒提利刃,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杨荣和张希文,两人明显是一路狂奔而来,脸上都满是汗水,衣冠也都有些许的散乱。
李承乾刚要开口,忽然有人分开人群闯了出来,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褚方,险些将其推到地上,而后跑到李承乾脚下跪倒磕头。
“万岁!臣救驾来迟,万望恕罪!”
李承乾低头看去,险些笑出声来。
原来,脚下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臭豆腐李巍。
李巍刚刚已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号了睡衣准备休息——他是苦孩子出身,幼时入宫之前,家中以耕地为生,根本没有钱买什么睡衣,因此都是赤身裸体睡觉。
虽然进宫多年,但李巍仍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因此虽然上床之前穿好了睡衣,但刚一躺下便又将其脱掉。
听到寝宫方向传来惨叫声后,李巍顿时惊醒,出门查看时,发现不少人都在急匆匆地朝着寝殿方向跑去,因而猜到是皇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巍虽然平日里有意扮演滑稽的丑角身份,但关键时刻不亚于褚方等人忠心,眼看手边没有武器,干脆扛起屋里的一把扫帚,随便捡了一件衣服便跑出房间,撒脚如飞赶往寝宫。
但他毕竟身上有伤,腿脚不便,加上慌不择路,一路之上没少摔跟头,等感到殿内时,脸上和身上都已经满是尘土,狼狈不堪。
换做旁人,定然自知不便如此样貌面见君王,但李巍则不然,非但不觉得羞愧,反而以此为荣,推开众人前来面圣。
当然,李巍敢如此行事,一方面是凭着自己在李承泽面前担任的角色和资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了结这个皇上的脾气秉性。
这也正是他能以有别于旁人的身份活跃在皇上面前的原因。
一见李巍如此模样,李承乾方才的恐惧感也几乎消失殆尽,急忙欠身离座,伸手将其搀起,强忍着笑意说道。
“有劳爱卿挂念,朕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方才偶得一梦,其象惨然,遂生恐惧,故而大叫,但卿等深夜前来,甚是辛苦,这样吧,凡现在宫中者,皆记以护驾之功,明日散朝后,各自去户部领取纹银二百两,以表朕意。”
人群之中顿时跪倒无数,山呼万岁。
李巍也随即谢恩,起身之后又施礼问道。
“但不知我主所梦何事,眼下就有不少朝中大员,个个都胸藏锦绣,不若与我主解此梦境,也好安慰圣心。”
李承乾转念一想,倒觉得李巍所言确实有理。
先前,李承乾对于书中记载的君王求卦问卜,找人解梦的事情向来打心里报以鄙视的态度,但有了刚才的亲身经历之后,对此也不由得深信不疑起来。
“哦?如此甚好,但不知何人有此才能,愿意为朕分忧呢?”
此话一出,朝中默然。
与世人所想不同,解梦、卜卦等看似玄学的东西,确实是一门学问,不经过系统的学习,万难掌握其奥妙。大衍时期,科举之中还专门设有卜卦科这一门类,但每年能凭此为官者却寥寥无几。解梦本就不易,何况还是为当今天子解梦,可不是儿戏。因此,李承乾再三发问,却并无一人答对。
李承乾脸上有些尴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睡醒——自己这个好皇帝的人设刚刚立稳,就又做出找人解梦这么荒唐的行为,万一又在文武百官心中留下昏君的印象,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但正在这时,杨荣忽然出班跪倒,口尊万岁。
“臣愿保举一人,定能为陛下分忧。”
李承乾急忙问道。
“杨爱卿,但不知此人是谁,现在何处?”
杨荣微微一笑。
“此人就在我朝为官,只不过嘛……现在不在这里,可能还在他府中的大床上欣赏枕头呢。”
李承乾愣了一下,而后笑道。
“哈哈哈哈……唉,朕也是急糊涂了,竟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既然如此,诸位爱卿暂且回去,明日早朝再议论此事也不为迟晚。”
众官员闻听,随即准备施礼告退,但杨荣马上把手伸到空中,开口道。
“不!我主乃真龙天子,气运非凡,先贤有训,君王之梦,运系万民。为了天下百姓,臣愿现在前往此人府上,将其带来见君。”
李承乾又是一楞。
“这……依朕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杨荣的手伸得更高,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不!关系到天下百姓的事情,非常有必要!”
杨荣身后的官员见状,也都纷纷议论了起来——通政司号称“小御史台”,有职责监察百官动向并报告给皇上,但这个杨荣上任以来,并没有上本参过什么人,但今天执意要现在就把这个人带来“解梦”,看来和此人的过节不小啊。
李承乾被逼无奈,只好问道。
“但不知,此人姓甚名谁,现居何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