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章子初领着化妆团队按响了总统套房的门铃。
门铃响了几十遍,都没有人来开门。
章子初心里隐隐不安,伸手拍门,拍了好一阵儿,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连忙给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拿备用房卡上来开门。
门开了,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叶绵绵,章子初松了口气,她匆匆迈入。
“绵绵,你怎么不开门呀,吓死我了。”
叶绵绵脸色惨白,眼眶红肿,眼里裹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未睡。
章子初绕到她面前,看见她这个状态就吓了一跳。
“绵绵,你、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章子初坐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是傅晏寒临时悔婚了,不娶了?
叶绵绵双眼空洞无神,指甲死死抠着手指,把手指抠得血肉模糊,她似乎失去了痛觉一般,毫无所觉。
章子初垂眼看着她还在不停抠着渗血的手指,赶紧抓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自虐。
“出什么事了,绵绵,你不要憋在心里,是不是……是不是傅学长他……”
叶绵绵听到傅学长三个字,眼睫毛轻轻一眨,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章子初吓着了,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去找他!”
她刚转身,手腕就被叶绵绵抓住,听见叶绵绵艰涩的声音,“没有……不是……”
章子初松了口气,就怕傅晏寒悔婚,她坐回沙发,“吓死我了,既然他没悔婚,你……”
看着她被抠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章子初没有再问下去。
“我去找医药箱,你去洗漱一下,化妆团队已经到了,再过会儿,傅学长也要来迎亲了。”
她起身要走,又被叶绵绵抓住,她抬头望着她,就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我真的可以嫁给他吗?”
章子初感觉叶绵绵的状态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婚前恐惧。
“当然可以,你跟傅学长真的很般配,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章子初肯定道。
叶绵绵瞳孔颤了颤,“会幸福吗?”
他们之间,横亘着她爸的一条命,她能幸福、她敢幸福吗?
为什么……会这样?
章子初斩钉截铁道:“会的,一定会幸福的,绵绵,你相信我。”
叶绵绵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像木头似的坐着,眼泪哗哗地流。
章子初感觉到她身上有股绝望的悲恸,却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是昨晚傅夫人跟她说了什么?
章子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然后她才看见地毯上扔着碎纸屑。
她弯腰捡起来,勉强拼凑了一点,是一张支票。
难怪叶绵绵的情绪这么反常,昨晚傅夫人是来送支票的。
不用想,肯定是拿钱逼她离开傅晏寒。
章子初在叶绵绵跟前蹲下,仰头望着她,“绵绵,傅学长愿意娶你,肯定是爱你的,我们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好不好?”
叶绵绵看着章子初手里拼凑了一半的支票,想到那段录音,她心如刀割。
原来在他们眼里,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用钱来摆平。
她爸的命如此,她的人生亦如此。
她又哭又笑,濒临崩溃,她想问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章子初被她吓到了,赶紧抱住她,“绵绵,你别这样,傅学长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叶绵绵惨笑着摇头,“子初,我不会再幸福了。”
就算她嫁给傅晏寒,也是痛苦的开始。
“你别这样说,傅学长的妈是讨厌了点,但傅学长是无辜的。”
“他不无辜。”叶绵绵又开始哭,“他一点也不无辜。”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娶她,为什么婚礼办得这么急。
原来,他是要为母赎罪。
所以那天晚上,她问他爱她吗,他回答不出来。
因为,他娶她,从来都不是因为爱。
章子初有点害怕这样绝望悲恸的叶绵绵,“绵绵,别哭,别难过,那婚礼……”
叶绵绵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顿,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婚礼……
她和傅晏寒之间的婚礼。
她曾幻想过,期待过,憧憬过,她甚至想好了今晚就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宝宝,他要当爸爸了。
可是……
她不能了。
她伸手按在平坦的小腹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滚落。
好半晌,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我去洗澡。”
她站起来,眼前突然阵阵发黑,她身体晃了晃,被章子初扶住了。
“绵绵,你脸色太难看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叶绵绵缓过那阵晕眩,冲章子初摇了摇头,“不用,不用……”
章子初怕她摔倒,一直扶她进了浴室,看她手指被抠得血肉模糊,她找客房人员送来了保鲜袋,给她绑上。
她还是担心她,“你怀着孕,要不我帮你洗。”
“没事,我自己可以。”叶绵绵嗓音暗哑,“子初,我有点饿,你帮我叫份早餐吧。”
“好。”
章子初确定她不会摔倒,才转身出去,“绵绵,我就在外面,有需要就叫我。”
“嗯。”
浴室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章子初打了个客房电话叫了餐,又守在浴室门外。
叶绵绵的情绪太反常了,让她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今天的婚礼要出大事。
叶绵绵很快从浴室里出来,一头黑发湿淋淋的,配上她苍白的脸红润的唇,像极了吸血鬼。
章子初扶着她坐到床边,拿毛巾帮她擦干头发,又去检查她的手。
手指还是沾了水,伤口被水泡得发白,叶绵绵像没有痛觉神经一样,一点也没感觉到疼。
她找来药箱,一边给她处理手指,一边抱怨,“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看这手指被你抠掉了一块肉,不疼嘛?”
叶绵绵说:“不疼。”
“十指连心,怎么可能不疼?”章子初拿纱布给她把手指包上。
“你抠哪根手指不行,偏偏要抠左手无名指,一会儿婚礼上你们还要交换戒指,这怎么戴得进去?”
叶绵绵没说话,只是看着包裹着厚厚纱布的手指发呆。
章子初拿来剪刀,剪掉纱布,看她情绪似乎平静了很多,她说:“走吧,去吃饭。”
……
婚礼前,还有一个环节,傅晏寒要带着叶绵绵去给傅淮山夫妇敬媳妇茶。
这个环节本来要安排在婚礼上,但傅淮山坚决不肯上台去丢人现眼,于是只好安排在婚礼前。
叶绵绵吃完早饭,情绪就一直很稳定,没再哭,也没再发呆。
就好像洗了个澡,她都冷静下来了。
化妆团队刚才目睹了叶绵绵的崩溃,这会儿见她没事人一样坐着任她们折腾,好生佩服她强大的心态。
章子初问服务员要了水果刀,坐在旁边削水果。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叶绵绵整个人都光彩夺目,正红的唇彩,让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章子初端着果盘过去,“来,吃点水果补充点水分。”
化妆师连忙阻止,“一会儿唇妆蹭花了,还是忍忍吧。”
章子初噘着嘴不满地哼了一声,“那我自己吃。”
叶绵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果盘旁边的水果刀。
她还未深想,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新郎倌来迎亲啰。”
章子初连忙扔下果盘,跟着化妆团队的人一起跑过去堵门。
准新郎进门前被新娘的亲朋好友为难已经是常态,傅晏寒也不例外。
他今天难得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俊美得像举世无双的白马王子。
他手里捧着一束捧花,火红的玫瑰映照着他紧张的表情,竟有那么一点忐忑。
夏知远跟其他几个兄弟在起哄,吵吵闹闹,气氛热烈。
“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了,各位行行好,让我哥赶紧见到我嫂子吧。”夏知远厚着脸皮求道。
门里每个人都分到了厚厚的红包,章子初一马当先,说:“要进来接新娘可以,不过让准新郎倌回答几个问题,答得让我们新娘满意,我们就放行。”
夏知远朝傅晏寒挤眉弄眼,“哥,你小心了,别被新娘团的扒光了底裤。”
傅晏寒笑骂:“我有什么老底怕她们扒的?”
章子初问了第一个问题,“新郎倌第一次见到新娘是什么时候?”
傅晏寒立即答:“三年前,在医院。”
章子初下意识看向叶绵绵,她记得某天晚上她俩在寝室夜谈,叶绵绵跟她说过,她和傅晏寒第一次见面是那年发洪水。
看来,傅晏寒并不记得叶绵绵。
章子初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傅晏寒都很快回答了。
“最后一个问题,傅学长,你爱你的新娘吗?”
门外一时陷入沉默,傅晏寒抓着捧花的手微微一紧。
夏知远冲他使眼色,“哥,你快回答啊,你犹豫什么?”
傅晏寒不是犹豫,是紧张。
他从未言说过爱,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看着他,这越发让他开不了口。
门里门外,都是一片寂静。
章子初不安地看着叶绵绵,她问这个问题,不是想为难傅晏寒,而是想让他亲口说爱叶绵绵,让叶绵绵高兴。
可是,她好像搞砸了。
叶绵绵却在此时站起来,她转身走向房门,众人看见她过来,面面相觑,连忙让到一边。
房门前,叶绵绵深吸了口气,用力拉开了房门。
没了那扇门的阻挡,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