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惨白着脸走了。
万桉桉不无遗憾地睁开眼睛。
她能理解这姑娘的戒备心,越是深仇大恨刻骨铭心越是不敢轻易述之于口,生怕一丁点的变动影响报仇。
万桉桉自己便是这样。
可这不代表她会容忍身边的人。
说白了,也是云萝实在。这姑娘完全可以取得她的信任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借势报仇,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即便她最后发现真的有可能不去追究。
但这姑娘没有。
这么想着万桉桉更觉得惋惜。
伴随着不知道第几次长叹,石屋的门急促地被推开,云萝抿着唇大步迈进来,第三次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这次她说的是,“主子问吧。”
万桉桉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她问?
她怎么问?
她从哪里开始问?
这姑娘是真会给她出难题啊……
许是察觉到自己这话不妥,云萝终于褪去平日里的冷淡,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垂下头,声音也透着认命的味道,“主子若是有时间,不妨听属下个故事,可好?”
“不好,没时间。”
万桉桉简单直接的回复。
云萝愕然地抬头。
想象中冰冷无情的主子此时正眼眸含笑地看着她,语气也是不无轻松。
“云萝,我是真的没时间啊,今天还得去看看咱们的好夫人呢!咱们不妨简单点,你直接告诉我,你的仇家是谁?”
她的仇家……
云萝垂眸,眼底的恨意疯狂肆虐。
一瞬间仿佛置身尸山血海。
周围充斥着无数冤魂的哭嚎索命。
饶是同样身负血海深仇的万桉桉都忍不住心惊地蹙眉,到底是怎样的恨会让一个软和的姑娘家瞬间变成这样。
良久。
云萝深吸口气,强行按耐住喷涌而出的负面情绪,“主子,这个人……您若是知道……可以选择驱逐属下,属下不会怪您。”
万桉桉不置可否。
看来云萝这个仇人不太好惹?
正想着,就听云萝用已恢复冷淡却无法克制颤抖的嗓音缓缓道,“皇上,五年前他为了给贪污赈灾款的三皇子擦屁股,用莫须有的罪名屠戮了我全家三百五十八口人命……”
她说着强迫自己不停地深呼吸,拳头紧紧攥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克制住内心翻涌咆哮的仇恨。
“我是被奶娘用自己闺女换下来的,可我不过是父母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知道世道险恶,就这样陆姝云盯上送去了教坊司,不想接客被管事打,她又出面把我救了出来。”
说到后面,云萝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万桉桉知道,对云萝来说家人被杀的仇恨远比她自己所遭受折磨重要得多,哪怕她被救出来后再次沦落风尘。
虽然云萝没说,但万桉桉就是认为如果舍掉一身皮囊甚至永堕阿鼻地狱可以拽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云萝应当乐意至极。
这大概就是同病相怜吧。
万桉桉长叹口气,“你原本打算怎么做?我是说,你之前说借我的势即可……”
同情归同情。
感慨归感慨。
她可不认为自己又能耐扳倒大雍皇帝。
这话一出,云萝果然变得犹豫。
蹙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也毫无察觉。
万桉桉心里立刻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
就见云萝在纠结半晌后,脸上再次浮现之前那股自暴自弃的认命,“主子,属下知道您在西北军中大概地位不低,就想着……”
她说着头低得更低了。
本来就跪在地上没起来,这会儿简直都快要趴地上了,声音也闷闷地,“属下之前有个客人是万象那边的军官,职位还不低……”
话说到这,万桉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附身将云萝拎起来,拧着眉头质问,“你是不是疯了?为了报仇就要叛国?”
云萝却还是那副丧气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却尖锐地仿佛带着腐烂血肉。
“大雍算哪门子的国?我父亲大伯三叔为官清正,心心念念都是受灾百姓,为的还不是他李辰阳的子民,可他们却被效忠的国毫不犹豫的抛弃,我为什么好要认这样的国?”
万桉桉哑口无言。
这就好比母子慈孝。
母不慈怎么能要求子孝?
万家世代守卫边关,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凡事先有国后有家,所以她即便要报仇,在对付霍凌洲的方案时也始终考虑边关安危,甚至有些畏首畏尾。
可这是她。
她没办法用这一套去要求云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道理她前世便体会到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