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桌子不论大小,皆有绸布盖住桌面,四角遮得严实,即便有人藏于桌下,也看不出来。
下一瞬,谢玄桌上的那只手,灵活地拿走了桌上鸡腿。
然后,继续藏匿于桌下,悄无声息。
偏偏谢玄目光还在晋元帝和裴彻身上打转,根本没发现。
沈桑宁旁观全程,惊骇得很,倘若是刺客,不太可能偷鸡腿吃。
想到今天在围猎场看到的云叔,她心里逐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相信。
混进围猎场就罢了,这清凉殿,是如何让混进来的?
不太可能是云叔吧……
她思绪万千,想和裴如衍说,却听他认真问——
“好吃吗?”
他伸手,给她擦了擦唇瓣上的晶莹。
沈桑宁想凑近,给他悄悄说今天看见了云叔的事,还没接近呢,就被他轻轻按住推开。
“众目睽睽。”他压低声,一本正经。
沈桑宁下意识“啊?”
他想什么呢,他以为她要干嘛?
“我有话跟你说。”她没好气地道。
裴如衍抬手轻咳,朝她的方向倾身体,听她小声说着悄悄话。
那厢。
谢玄视线刚从裴彻身上收回来,就看见正对面的夫妻俩在说小话。
明明很体面,也没什么亲昵动作,但裴如衍低头聆听的样子,莫名就让谢玄很不爽。
怎么连不解风情的裴如衍,都能被人喜欢。
谢玄暗自冷笑,低头看见满桌荤腥,突然就没什么胃口,拾起筷子,凶恶地插进兔头里。
再次抬头,却发现裴如衍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还透着不善。
谢玄挑起嘴角,挑衅地用一双筷子,再次插进兔头,直接把碗都戳穿了。
突然,桌子一震,站起来了。
这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桑宁看着桌子被举起,举着桌子的人,上身未露,下半身的裤腿却跟她在狩猎场看见的一样。
这哪还有什么悬念,就是云叔无疑。
云叔现在是在做什么?
她紧张拽紧了裴如衍的袖子,压抑道:“是他。”
“有刺客!”大殿内谁喊了一嗓子。
平阳侯率京机卫出动——
“活捉刺客!”
“保护皇上!”
“保护宣王殿下!”
离“刺客”最近的,就是谢玄,谢玄看着眼前端着餐桌的人,呆滞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餐桌却跑了起来。
奇怪的是,那人不仅跑得快,还很平衡,桌上丰盛佳肴,无一掉落。
现场一片混乱。
“刺客”没找到方向,脚步就慢了些。
京机卫和御前侍卫想要控制住刺客,奈何殿内人多,有些胆小的到处乱窜,扰乱了秩序。
平阳侯拔剑而起,朝中央飞去,一剑劈向那餐桌。
还没砍到,那餐桌倏然炸开,木屑四飞,连带着满桌野味,都飞向四处。
“小心!”
御前侍卫都十分警惕,以为是要使暗器了,开始防御。
沈桑宁很想替云叔辩解,可又怕连累裴如衍,怕他被政敌捉住一丝“错处”。
正紧张,突然被裴如衍扯进怀中,食材和木材四处乱飞,稍有不慎就会被砸到。
半晌后,凌厉的剑声划破何物。
她从裴如衍怀中抬头,只见裴彻站立一侧,执剑挡住了一根桌角。
再看,云叔没了桌子遮挡,凌乱的头发半挡着脸,只留给众人一个后背。
面对京机卫的围剿,他甚至不用武器,就能灵活躲闪,连圈都没转一个,运起轻功趁乱飞了出去。
见云叔逃脱,沈桑宁松了口气,却听谢玄怒吼——
“追!去追!”
他似十分不敢相信,这么多人,还能眼睁睁看着刺客跑了。
但沈桑宁却是见识过云叔的绝世功夫的,只是,人一会儿傻一会儿憨,很不稳定。
这会儿只能盼着云叔稳定发挥,不要被抓到。
“他,”裴如衍抓着她的手,在她耳侧低问,“武功如此不凡吗?”
沈桑宁默默点头,在他耳边小声,“很厉害,这都还不是极限呢。”
如果不傻,那绝对是能成为晋国大将的存在。
这点,她毫不怀疑。
“你们在说什么?”谢玄死死盯着两人,“难不成你们认识这刺客?”
两人说话声很轻,外人绝不可能听见,谢玄此举无疑泼脏水。
裴如衍眉头不曾皱一下,“殿下真会说笑,桌底有人都不曾发现,殿下该重塑些警惕心了。”
李丞相站了出来,“裴世子,刺客没有抓获,所有人都有嫌疑,你指责殿下是何意?”
辅国***轻笑一声,“**,小辈们谈论玩笑,你又何必掺和。”
闻言,沈桑宁朝***望了眼,辅国***是太子义妹,虽穿着锦绣华服,但英气的眉眼间自带威严,仿佛是战场下来的女罗刹。
这么说也不错,***是当初跟着晋元帝和太子一同打天下的,因此对太子忠心耿耿,是太子党之首,她不容忍,旁人在她眼前,无故打压太子一党。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裴如衍早有二心。
***一发话,镇国公也跟着笑了起来,“经**一说,我们都成了嫌疑人了,哈哈。”
听似笑,实则暗怼。
李丞相皱眉,看着这些太子党的人,气愤不已,“你们——”
“够了!”晋元帝听不下去,拍案呵斥,“再吵都滚出去!”
李丞相顿时静如鹌鹑,坐回原处。
谢玄阴恻着脸,身前一片空荡荡。
眼下,所有人都在关心能不能抓到刺客,无人瞧见,晋元帝紧皱的眉头、流露出的迟疑。
明明只瞧了一个背影,却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晋元帝看了看左首空荡荡的位置,心头也是空荡荡的失落。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指引,必须抓住那人。
晋元帝将狩猎前两名唤到身前——
“谁能找到此人,朕重重有赏。”
裴彻和杜承州领命,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