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至此处,有意停顿。梅剑之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功夫?”
李素手已猜知丈夫接下来话音,“噗嗤”一笑,嗔道:“这等把戏,还要拿出来献丑么?”
梅剑之、慕容离看夫妇俩情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望向黄玄感,亟待继续。
黄玄感不顾李素手嘲弄,暗地里运气,倏地脚底一溜烟,身形斜倾,眨眼功夫,已奔至十丈开外。
梅剑之、慕容离双双呆住,目光顺着黄玄感身影,只见其青色身影忽闪忽现,一晃又斜出数丈之外,饶太湖岸边广阔,几乎无物遮挡,亦渐渐消失。两人瞠目结舌。慕容离自觉轻功尚可,对上一众高手也不逞多让,这时眼瞧黄玄感身形如风驰电掣,快异绝俗,几乎瞬间转移般驰出数丈,惊叹连连。
远处朦胧身影,三人只感一阵风过,黄玄感已奔将回来,站定运转几道气息,朝三人扫过,忽又抬起右脚,手指脚底,瞬即又换上左脚,同样抬起放下。梅剑之与慕容离正自疑惑,黄玄感已纵上半空,两个筋斗直奔太湖。
慕容离微微一惊,那太湖广阔,他这般便跃入湖中,若有闪失,岂非不妥?忙几个大步迎到湖岸交界,倘若瞧他不见,立时搭救。
但见黄玄感轻衫飘动,剑穗随风,轻盈点上湖面,以左右两足足尖轻点,啪啪啪啪连声朝湖心踏上。远远看去,竟似水中浮出的道骨仙人。这般折出极远,湖面金光灿灿,折射橙光,黄玄感身影陷入光斑,逐渐消失。
慕容离暗运内息,若再不见其身形,便欲入湖找寻。刚想罢,便见远处黄光青影闪动,瞬息返回。
黄玄感跃上岸,调息半晌。见梅剑之看得呆住,心下自豪。
慕容离好奇地问:“前辈,这是什么轻身功夫?今日一见,实令晚辈两人大开眼界。”
黄玄感笑着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与姑苏慕容的'燕子穿梭'比起,还差得远咯!”他稍作停顿,继续道:“方才我所演,乃'龟息步法',施展步功之时,需闭气凝息。”
梅剑之皱眉不解,心中暗忖:“大凡施展轻功,步履需快,以致一呼一吸的频率,均快过寻常。怎地前辈此法竟要屏住呼吸,那如何喘得过来气?”
黄玄感见他疑惑,接着说道:“不怕你两个年轻人笑话,我年轻时,武功不济,偏又好管闲事,是以总挨得那些三教九流的毒打。这般逃命逃得久了,竟自行悟出一套专门逃跑的法门来。”
“黄大哥,你这些事,我怎不知?”李素手惊奇插道。
黄玄感哈哈大笑,捋上长须,说道:“手妹,当时你是那鼎有名气的衡山派高徒,而我不过一介江湖散人,说得好听呢,算个江湖游侠,说得难听,那便也与流浪汉子一般无二。这不光彩的事,岂敢尽数与你提及。”
李素手怪道:“这说得是什么浑话,我李素手既看中你,自当共进退!”
黄玄感伸手在她发上抚摸,无限宠溺。梅剑之和慕容离瞧这夫妇二人虽年过半百,神情举止一如年轻儿郎般深厚,无不崇羡。李素手按下丈夫手背,低声嗔怪:“哎呦,也不嫌臊。”
黄玄感收回心神,接续上段道:“我曾遭'鄱阳三匪'追击,难以摆脱,遂陡生一计,龟息闭气装作死人。那三人一番试探,见我果真没了气息,这才作罢。龟息闭气之法,说来简单,也不简单,光凭憋气难唬敌人。”
梅剑之点头道:“是了,若来者心细,定要拿脉探究。可这停止脉搏跳动之事,岂非极难办到?”
黄玄感道:“此技需心神合一,调经息脉,使手太阴经,行经腋下深处的天府穴中凝滞,如此便探不到脉象。”
梅剑之、慕容离听得瞠目结舌。慕容离自幼习武,如今亦十多年,竟从未听过此等闭气法门,震撼难表。
“哈哈,扯得远了!两位听听便是,切莫当真。”黄玄感朗声笑道,“这'龟息步法',便是奔行时凝闭气息,四肢百骸皆具轻盈无比,举步生风。但感心肺不适时,需及时调整气息,倘若闭得久了,恐有心脉爆裂之嫌。”
梅剑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黄玄感道:“现下我便将口诀授你,勤加练习,自便能成。”说罢,又看向慕容离,说道:“慕容小庄主武功了得,想来是无须学我这腌臜的逃命功夫。”
慕容离听出语意,原是叫自己退避三舍。也不着恼,兀自转向一旁去了。
黄玄感见其走远,缓缓将口诀念道。梅剑之听罢,自心中默念几遍,已尽数牢记。当下依着闭气口诀,首封手太阴、至手三阳、足三里诸般脉络,四肢顿如黄玄感所言,立时没了感知,可不就是极轻极便?足下拔步,斜掠如飞,立时奔出一里地不觉疲累。直至一罗预,才停下换气调息。转身回望,已瞧不见慕容离、黄玄感夫妇身形。
梅剑之愈奔愈是沸叹,绕着太湖岸边转旋半遭,直至前方乱石嶙峋,再无去路,这才返回。
待回到黄玄感夫妇身旁,梅剑之深鞠一躬,作揖感谢。黄玄感颇是喜乐,压低声音,附在他耳旁说道:“日后那小丫头再欺负你,你便使我教你的法子逃跑,管叫她难追。”指得正是慕容离。
梅剑之愕然,心道:“前辈有意支开阿离,竟为这般。”不禁无奈。
李素手将黄玄感说话听了进去,不满地道:“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你管教这些作甚?真是越老越没个正形!”叱罢,高声唤回远处的慕容离。
黄、李夫妇并肩,各自抱拳一揖。李素手道:“风儿皮外擦伤业已愈合,只腰背断骨之伤,尚需数月静养。老身与家夫商议,此时将风儿带回,路途颠簸,委实不便,如能暂居庄中,待其痊愈,届时我二人前来接续,定当重谢。”
陈宛风清醒时,李素手曾询问过她自己意见,倘若她欲返回衡山,便是抬,也给抬回去。岂料陈宛风不假思索,坚称尚有要事未办,不愿回山。劝得急了,竟吧嗒吧嗒泪珠子往下落,哭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