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
李独霜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州,但从之前破败寺庙的建筑风格来看,应该还在大宋境内。因此,他按照北方大致方位一路疾行,翻过山岭,趟过小溪,沿途惊起了不少山间野物,不乏野兔、野鸡之属。
没有绿色荧光的阻碍,金色法力流转全身,使得李独霜的身躯雄健有力,再借由平日施展轻身术领悟出来的发力技巧,在野外奔行毫无滞碍,顺畅至极。
不知奔行了多久,也不知道翻越了几座山,李独霜忽然有感,抬头望向了东方,只见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天空呈现出青色,使得荒郊野外覆上了一层靛蓝色,显得幽深而鬼祟。
李独霜在一颗树下歇息片刻,调息了一番,正待起身上路时,一只手忽然搭在肩膀上,耳边传来一个腔调生硬的声音:
“这位兄台,请问你也是前往相州参加会试的么?”
李独霜惊悚回头,却见一名身着破旧圆领澜衫的书生,以自以为温和地语气搭话。
书生脸色浮肿而青黑,眼珠泛白而凸出,嘴角歪斜,脖颈间有一个大窟窿,可见白骨,也不知是靠什么立了起来。
李独霜好歹也是修行中人,厉鬼魔神都见过,初时的惊吓过后迅速回过神来,一边回答一边不着痕迹地躲过书生搭在肩膀上的手。
“对啊,你也是么?”
书生明显有些高兴,背部耸起,手肘外翻,试图做一个拱手作揖的动作,却始终不得要领,顿时着急起来,不管李独霜在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在这黎明前的荒郊野外显得分外渗人。
李独霜面对着书生,脚步朝外挪动。
一步,两步。
书生终于做了一个完整的拱手作揖,又高兴起来,抬头想跟李独霜说话,却见他已在数步之远。见到书生抬头看来,李独霜顿时激起一阵淡淡的金光,豁然转身加速逃离。
“兄台请留步!何故不告而别?”
书生连忙追上去,可惜在奔跑中肿胀的双脚互不协调,时常绊在一起,速度并不快。只见他哼了一声,又有两条腿自肋间伸了出来,速度大增,追了上去。
释家功法向来以耐力持久着称,不过这是相对于人族而言的,李独霜瞧着这个寄身于书生的怪物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反而越追越近,烦恼异常,这时突然灵光一闪,立马扬声喊道:
“兄台,之前我记错了,相州没有会试!”
执着于扮演书生的精怪好似特别喜欢与人对话,闻言奇怪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这说明你之前说的相州和会试总有一个是错的!要么去相州不是去参加会试的,而是另有要事;要么参加会试的地方不是相州,而是另外一个地方,到底哪个错了?”
四脚书生闻言顿时停了下来,有一个窟窿的脖颈再也支撑不住,使得头颅歪倒在一旁,嘴巴兀自反复念叨:
“到底哪个错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李独霜得以顺利脱身。
待他跑到极远处一个山巅,回头望去,原地只有一具书生残骸,头颅歪倒,四肢肿胀,却是已经恢复了人形。
想来那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鬼东西已经离去了。
连忙运起法眼一扫,却见群山之下阴气纵横,至少有三个集阴之地,阴气翻滚不休,勃然颤动,显然有阴物孕育其中,
李独霜心神一凛,连忙收了法眼,转身离去。
又走了一日,仍旧在群山之中,不过李独霜灵觉感知到,山野间多了一股轻灵之气,之前荒野之中的那种鬼祟之感已然消失。
李独霜猜测,有可能跨过了某种形式上的边界,来到了全新的地方。
果然,一个时辰后,在一处山水汇聚的缓坡上居然见到了一户人家。
恍若由蛮荒来到了自家地盘,李独霜倍感亲切,顿时加快步伐,向那里走了过去。
临得近了,隐约听到苍老的告饶声与清脆的鞭笞声。
待到转过竹林,见到竹条制成的柴扉里面,有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妇人正在用藤条鞭笞地上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告饶声就是从老人口中传出。
原本满腹欣喜的李独霜顿时大惊,连忙高声制止,然后快步过去,准备呵斥妇人。
妇人猛然一惊,转头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荒野方向过来,立时便立起了眉头。不过,当她暗地里以伯父所教的望气之法打量了李独霜之后却放下心来,转而不满他的多管闲事。
“住手,你这妇人为何鞭笞老者?”
李独霜隐含愤怒地问道。
“哼,我管教我的儿子,关你什么事?”
“笑话,看你不过三十许,如何能有这般大的儿子?”
见李独霜质疑,妇人反而放下藤条,对着老者呵斥一声,后者居然乖乖跪伏于地。
只见她转过身来,双手叉腰,横眉乜视,不满地说道:“我今年一百三十岁,如何不能管教他?哪怕他已经九十岁了,不听话,我照样抽他。”
李独霜闻言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面若桃花的妇人,啧啧称奇。饶是李独霜见多识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老人。
见李独霜不信,妇人道出了原委。
七十年前,妇人年近六十,体弱多病,每日以汤药度日。其云游归来的伯父见状不忍,给了她一个秘方,让她按照秘方所述制作一种秘药。妇人依言行事,吃下后身体不仅迅速痊愈,而且还复三十岁时的模样,如今七十年后依旧如初。
当年妇人想让儿子也吃秘药,但儿子年轻气盛,以为母亲被妖怪迷惑便拒绝服药。如今七十年过去了,儿子年老多病,眼看大限将至,顿时后悔不迭,却错过了服药时机,是以妇人气得鞭笞之。老者跪在地上不时抹泪,显然妇人所说不差。
李独霜释然,其伯父定然乃是修行中人,而且修为颇高,又精擅丹药之术。于是连忙追问其伯父名讳。
妇人不知,只知道他有个名号,叫“黄石公”。
这等人物必定不是凡俗之辈,李独霜仔细回想了《承天秘识》记载的人物志,却没一个符合,就连世间传说当中也没有这人的踪迹,真是奇哉怪也!
李独霜给妇人道了歉,表达了对黄石公的拜访之意,希望她引荐一番。
正巧妇人也希望伯父好好审视一下这个猝然冒出来的外来户,因此满口答应,给李独霜修书一封,并大略指点了一下上山的路。
李独霜拿着书信就此拜别,越过屋舍,迎头朝着山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