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
两骑快马在官道上迅疾而去,扬起一路尘埃,明显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多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赶到了一处驿站。
驿丞验看了来人出示的令牌以后,恭敬地延请两人各住了一间上房,让驿卒将两匹汗出如浆的骏马带到马棚刷洗,并要求用上好的干草与豆子喂马,不得误了两位官人的大事。
让驿丞如此恭敬的原因乃是为首之人出示的令牌,似金非金,正面中部有一个“枢”字,背面阴刻一头下山的老虎,银钩铁画,气势迫人。
竟是枢密院中人,而且驿丞眼尖,深色罩袍下摆隐约露出绯色袍服,其人也不过中年,定是朝中新贵!
两人略微休息了一会,就下楼来到堂中就食,桌上除了驿站惯有的简餐以外居然摆有一只烤熟的羊腿,以及一壶清酒。瞧这热气缭绕的样子,定是温酒无疑。在这寒冬腊月的夜晚,能有肉食与温酒,实乃一大享受。
驿丞巴结之意显而易见!
为首之人略一沉吟,就挥手将驿丞招来,示意魁梧身形的同伴拿出一粒碎银酬谢,并向其打听距离汴京的行程。
驿丞眼看贵人果然大方,却不好直接受领,假意推却一番。直到魁梧之人不耐烦了,径直上前将碎银硬塞入其怀中方才勉强接下,不过效果也是明显,驿丞又差人打了两壶温酒上来,眼看为首之人不反对,直接坐下向二位官人敬酒。
几杯酒下肚,驿丞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嗦着下酒的花生米含糊地说道:
“过了前面的云阳县就到了并州,过了并州大概只要两天就能到京畿地界,那里可是隶属开封府管辖,再走一日就能看见汴京的城墙。”
两人一听互相点了点头,举杯敬酒,算是谢过提醒,不料驿丞话锋一转。
“要是云阳县旁边的玉龙岭不闹虎妖的话,还能节省一天的行程,那里到京畿可就近多了。”
“妖怪?这里临近汴京,还能有妖怪敢于作乱?”魁梧之人颇为吃惊,询问道。
“嗨,汴京什么最多,达官贵人呗,这帮人捞钱厉害,惩奸除害可就抓瞎了。”驿丞说完,半是酒意半是试探,偷偷注意两人的反应。
只见两人非但不害怕,竟然有些跃跃欲试。只见魁梧之人欲张口询问玉龙岭的位置,却被另一人抬手压住,转而对着驿丞温声问道:
“这过往之人也算众多,定然不乏朝廷中人,这事可有章程?”
驿丞对他的老练暗赞一声,正色回应:“云阳县的陈县尉起初带了刀弓手去了一趟,试图捕杀,结果虎妖厉害,反被吃了三人。云阳县无法,只得上报州里,据说正好有一位武林高手做客,应承下来带队去往玉龙岭灭妖,算算时日应该就是今日。要不是县里有严令,令我在此恭候一名贵客,否则我必然跟随前往,瞧瞧那虎妖的厉害。”
“是何等贵客要让你亲自守候在此?”为首之人轻笑一声,出言问道。要知道驿丞算是入流官,居从九品,可是有着官身的。
“县令说是朝廷新任命的副枢密都承旨,乃枢密院承旨司的大官儿,明日一早,县令还要在云阳县城外迎接呢。”驿丞夹了一筷子菜,突然停在了嘴边,转头往对面之人看去,只见他含笑举杯,抿了一口。
驿丞恍然大悟,扑通一声,从桌边滑下双膝一跪,从怀里掏出那枚碎银,双手高举连声道歉:
“不知正主在前,小老儿多有妄言,还请大人恕罪!”
原来这人就是离开河州到汴京赴任的李独霜,只见他起身上前,将驿丞扶起,好言宽慰了一番,表示对驿丞的接待工作十分满意,并手书一封让其明日交给等候的县令,自己就不去云阳县了,只要交代一下玉龙岭的位置即可。
驿丞倒不意外李独霜的宽宏大量,毕竟这年头在驿站吃喝的官员难有主动掏银子酬谢的,只是吃惊于他二人在知晓玉龙岭的危险后仍然要抄近路,未免有些过于大胆。
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魁梧的同伴,以为这就是李独霜的倚仗,好意劝慰:“大人请明察,虎妖厉害,不妨在此等个两日,等州里请来的高手除去虎妖以后再启程不迟。”
被轻视的吴佩甲脸色涨红,鉴于驿丞乃是出自好意,只得哼了一声,闷声吃肉。李独霜拱手谢过,笑着解释道:
“我这位好友乃是有着万夫不当之勇,就算除去虎妖不成,自保定是无虞。”说罢吴佩甲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些。
既然李独霜都这么说了,驿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连连敬酒以示尊敬,不一会,李独霜就与吴佩甲回屋歇息了。
在屋内,李独霜盘腿趺坐,运炼承天正法,只见其周身灵气盎然,任督二脉之处交叠汇集,竟是已融汇贯通,达到了“龙虎交汇”的第三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独霜方才吸摄灵气入体,收功完毕。
此时已是一更,李独霜却没有睡意,脑海浮现出了一年前青涧城外抗衡魔神的场景。
时光总是悄然流逝,不知不觉转眼又是一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李独霜主持河州州衙展开了对倒塌的秣陵山的搜检工作,并无意外地找到了一福寺除了法明禅师率领的真传弟子以外剩余僧人的遗骸,包括法澄禅师在内,全部按照释家传统火化,葬在了秣陵山的山脚。好在那次抗衡魔神的战役并没有涉及到太多凡人,因此李独霜封山十五日后就放开了限制,将精力集中在梳理政务以及修炼承天正法上。
就在河州形势蒸蒸日上之时,官家下达了新的任命。谁也想不到,政绩卓着的李独霜竟然没有顺理成章地获任河州知州,反而被升任为枢密院承旨司的副枢密都承旨,正六品。你要说官家不重视,那就说错了,这个职位司掌宋国全境军队的调遣以及七品以上将领的任命,可谓军队的重中之重。你要说官家重视,这个职位上面还有一个正的,正好辖制,可以让你大鹏展翅,也可以让你一事无成。官家的权力制衡之妙,尽在其中。
在数日前,李独霜准备启程时,座师终于来信。信中首先宽慰了李独霜,表示目前的这个职位有着广大的前程,希望李独霜不要气馁,继续为国家发挥自己的才干,只是由牧守一方转为军队钱粮,还须尽快适应。信中其次隐晦地表达了官家对于河州局面的隐忧,因为河州乃是威远军的大后方,李独霜又是威远军的支持者,而李独霜掌控河州之深已经让官家深感威远军正逐渐脱离掌控,因此特意将李独霜升迁调离。这才是深层次的原因。
李独霜不由叹了一口气,抬首望向夜空,也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