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瑜的眼神一瞬间如寒冬腊月一样冰冷,隐隐约约又露出几分嫌恶。
她面无表情地注视他的眼睛,仿佛他说什么都牵动不了她半分情绪,嘴上更是半分不饶人。
“果真蛇鼠一窝,一样恶心。”撂下这么一句话,她整个人在弹指一挥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见燕景瑜走了,仍保持着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肯松懈半分。
他走到门边,试探着把大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只见外面正在换岗,原来这就是刚刚那动静的缘由。
短短几息间的交锋就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强行打起精神将门合严实了,回了榻上躺着,只是一整夜都没能再睡着。
东方启玉回府后,行人凑上来询问情况。
“我哥说他没事。”东方启玉道。
楼倚歌从容不迫站起身来,一锤定音道:“那便不必多事了,有事主子自会想方设法与我们联系,我先去休息了,明日还得练兵。”
楼倚歌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萧万顷用肩拱了余慕一下,把头靠向余慕,望着楼倚歌的背影问道:“他怎么反心这么重?对主子是真的忠心嘛?不会是……”
这时宋齐的眼神幽幽地看了过来,余慕感受到他冰冷的眼神,挪开了几分才回答道:“他觉得上面坐的是傻子,跟随他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并非是有不臣之心。
至于主子,他觉得主子各方面都很强,他本就愿意追随。而且楼老夫人之前病重,主子又恰巧救了楼老夫人一命,后面楼老夫人年事到了,葬了楼老夫人之后,他为报恩就留在了主子身边。”
不过余慕没有说的是,每当主子发火让楼倚歌滚进来或滚出去的时候,楼倚歌都会在心里偷偷骂他是傻逼。
当然信服他和骂他是两码事,互不耽误。
楼倚眼里的东方暃:屁事多的无能狂怒之辈。
楼倚歌眼里的东方既白:偶尔脾气暴躁的傻缺上司。
萧万顷笑着摸摸下巴道:“哪来那么多理由,看来都是些反贼啊。”
余慕看了他一眼,无奈摇摇头便离开了。
萧万顷看他走了,这才想起宋齐来,正欲伸手过去搂他,却收到了他的冷眼刀子。
当晚,萧万顷在宋齐门前叨叨了许久,直到宋齐受不了他了才放他进了屋。
这边燕景瑜趁夜色悄悄潜回了太子府,只是一夜没合眼。
她的思绪乱得像熙熙攘攘的庙会,没忍住身着单衣下了床,打开了窗子任由刺骨的寒风吹向自己,同时眼眸轻闭,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一声醇厚的男中音传来:“主子还是关好窗,上榻躺着吧。”
燕景瑜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睛,满脸不悦地看向赵恒逸,不满的表情瞬间布满全脸。
赵恒逸硬着头皮道:“三殿下说主子心情不好就爱吹冷风,让我们抵防些,不让主子瞎折腾自己的身体。”
她心里乍然一暖,脸上的不悦消退,只是语气仍臭得不行,冷冰冰斥责道:“他说的话是法旨?”
赵恒逸被她的话一噎,仍是劝解道:“主子爱惜些自己,即使三殿下不说,我们也是在意的。何况三殿下……”
燕景瑜冷声追问道:“何况三殿下什么?多事!”
燕景瑜说完啪地一下关上窗户。
赵恒逸没错过她关上窗户那一刹那露出的一抹笑,心中暗道,三殿下果然说对了,他家主子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嘴比石头硬。
关了窗,燕景瑜摁住胸口,只觉得心口跳得极快。
明明人不在面前,可他给的所有都强势闯进了她的生活,连同她的心也被强势占有。
明明也没什么,可她就是忍不住乱想。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骷髅头珠串钻入被窝,轻轻把玩。
最后不可思议地在那颗骷髅头状的珠子上落下一吻,神圣又庄重没有半点瑕念像个虔诚的信徒内心暗自为他祈祷……
床边香炉的烟逐渐淡了,原来是里面的香料已经燃完。
白色皮毛榻上的玉人儿也在天边泛亮时睡着,手里的珠串被遗落在颈边。
玉人儿像只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只有头露在被子外边儿,根根分明的睫羽安静的贴在眼皮上,整个人说不出的乖顺。
天边大亮时,寝殿的门被轻轻打开了一点,肃和聂手聂脚走了进来,缓缓靠近床榻,见床上的人面色如常,没有半分异状才放心地离开了。
她把门掩上,然后对殿外探头探脑的众人道:“主子没事,应该是刚睡着不久。”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各就各位忙自己的事去了。
肃和进来的时候,燕景瑜其实惊醒了,感知到没有恶意才继续睡了。
她长期保持警惕惯了,太松懈迟早死在睡梦中。
除了那次被他抱着睡的时候,她完全睡死了,其他时候她仍是紧张不安。
时间溯回昨晚,东方启玉回了三皇子府把见到东方既白的详细情况告知众人,大家这才堪堪放下心来。
然而牵动众多关注的东方既白正顶着瑟瑟寒风赶路,没一会儿眉毛和睫羽都挂上了冰霜,偏偏又着一袭银白衣裳看着像雪神似的。
至于东方暃嘛,苏清颜知道他把自己儿子关起来了,当晚气得直接把东方暃赶去睡偏殿了。
《授时通考·天时》引《三礼义宗》:“大寒为中者,上形于小寒,故谓之大·····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
腊月二十这一天虽然冷,却是难得出了太阳,日气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大皇子府上也在这天迎来了好消息,成妍淇孕九月顺利生下一女。
东方裕淳一下升级成了父亲,高兴得不行,同时宫里的赏赐也很及时地送来了。
此刻远在琴城的一个红衣华服的男人正横躺在豪华的鸾轿里假寐。
他正是近些日子以空谷弟子身份在琴城辖区内高调出行的沈倦山。
几个仆从戴着银色掐花面具抬着鸾轿在半空中行走,所到之处鲜花飘落,其阵仗之大惹得行人指指点点。
像极了不谙世事的二世祖螃蟹过街——又豪又横。
琴城主城内有个巨大的角斗场,设在大院内,四下不着寒风,其擂台高筑是琴城一大特色。
琴城是一座以武力决定城主之位的城池。
自琴城城主死后,这个擂台上便不停地有人上台挑战,赢的站着继续比武,输者要么重伤被抬下去,要么自认技不如人黯然离场。
沈倦山到的时候,台上已经没什么人敢上台了。
只不过他一出场算是夺足了众人的目光。
沈兰亭坐在一个极佳的位置围观城主遴选,见到沈倦山的时候也同旁人一样没能免俗地愣了神。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出场的——一顶绛红色的轿子被两个戴青铜面具的武者抬着踏空而来,一步步有力踩在虚空中。
随行两排美婢俊仆紧随其后,男仆喝殿行如应龙,女婢撒花舞如骄凤,一行人竟全在半空中行走。
鸾轿金黄色的流苏垂落在四周,轿子的顶部则是一只展翅欲飞、口衔明珠的鸾鸟,轿边上面还挂着几盏名贵的琉璃灯,香炉的青烟从鸾轿中缓缓飘出。
轿前挽饰,多用鸾鸟图案加以点缀,轿身四周则用一动一静间能流光溢彩的浮光锦交织着鸢尾纱做成的轿帘围住,让人感觉非常的神秘和高贵。
鸾轿上的人从帘缝中露出来了条匀长劲瘦的长腿,脚上白色靴上精绣的点金红梅惹眼。
那腿随意搭在轿外,随着鸾轿轻晃,虽不显其他,却惹人探究。
众人呆愣愣看着他们从远处飘了进来,本以为他们会落地行走,结果他们就在半空中定住,仿佛踏得是实地一般。
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