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云闻言,正了正衣襟,端坐起来,脸上多了一丝和煦的笑,似乎颇为满意。
柳如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说了几句得体的话,忍着烫意,把手里的茶杯往头顶举了举。
“夫人,请喝茶。”
端的一副恭敬得体。
只是太烫了,手指头忍受不了,微微有些晃动。
木婉云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并不觉得解气。
她们中间隔了辉儿一条人命,是怎么都做都不解恨的。
原本她没想这么快对付柳如霜。
让她来敬茶,也只是想着先收取一点利息。
可这会儿,她突然改主意了。
以她对柳如霜的了解,想下毒,应该不可能,多半是巴豆一类的,想给她一点下马威。
所以,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了,最后多半也是不了了之。
毕竟人家可是沈阔的心尖尖。
对方手握军权,可是朝廷新贵,保下一个妾室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么想着,她一时有些出神。
柳如霜却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原本还算温婉的脸也逐渐裂开,眼底露出恼恨来。
捧着茶盏的手轻微晃动,茶盏好似随时都要从手里晃下来。
伺候她的仆妇丫头也是急了,有个年纪大的,更是直接朝前迈了一步,有些不满的虚行了一礼,就忙不迭的开口,“夫人,姨娘身子弱,若是让将军知道了…”
“也罢,本夫人一时想事情有些出神,正好也口渴了。”
说着,伸出手就要接过茶盏,却在摸到茶盏的时候,突然顿住,又缩回手。
柳如霜举的手都酸了,好不容易等到木婉云接,手立即脱力,结果下一秒,砰的一声,茶盏滑落,她吓得尖叫。
“放肆,柳氏,你这是做什么?!”
木婉云不等对方平静下来,已经冷着脸发怒。
柳如霜立即眼眶一红,眼底泪珠盈满,看上去好一派楚楚可怜。
“夫人,老奴看的真切,明明是你故意…”
仆妇立即就要为柳如霜说话,她是沈阔专门派给柳如霜的,跟之前的乳嬷嬷一样,都是自小伺候沈阔的。
乳嬷嬷的死,她早就记恨上了木婉云,又一直端着自己是从小伺候沈阔的情分,平日里被人恭敬说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时间久了,也没有多少奴婢的自觉。
这会儿,眼看自己半个儿子加主子的心上人被刁难,当即站出来就要替她出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不敬主母,来人,掌嘴。“
木婉云还未发话,绿俏已经沉声呵斥。
那仆妇还要拿乔,结果就被几个壮汉押住,不由分说救对着她左右开弓起来。
木婉云手下的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武师,很多还是边塞退下来的老兵,会功夫,力气大,更主要的是,人实诚,木婉云给的月钱一个月就七八两,还不带平日里的打赏,他们吃尽了苦,把木婉云当真正的主子,哪里看的一个老货对他们的主子呵斥无礼。
几巴掌下去仆妇脸已经高高肿起,刚要张口,却发现说话漏风,低头一看,才发现牙齿都被打落。
“你,你打我,你知不知道…“
仆妇捂着脸还想搬出沈阔,结果武师狠狠一瞪眼,吓得她立即缩了脖子。
经过这一番,柳如霜脸色也不太好,她已经明白过来,将军不让她来找木婉云,是真的为她好。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的。
她这会儿心里更慌了。
既怕木婉云会知道茶水里下了东西,借机处置她。
又盼着沈阔能赶紧回来。
因而脸色愈发白了,看上去,也更加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抬头,突然对上木婉云冷冷打量地眼神,双腿一抖,就跪了下去,“夫人,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妾身以为夫人接过去,没想到…”
“姨娘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夫人故意松手,好磋磨你?!”
木婉云声线冰冷。
柳如霜心里更紧,颤抖着身子不敢说话,眼眶更加红了,眼里的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可是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木婉云仔细瞧着,突然笑了,“姨娘好像很怕我?也难怪,会误会我,罢了,不就是碎了一个茶杯,再拿来一个就是。”
说着,给红玉递了个眼色,红玉会意,立即让人重新倒了一杯茶。
纵然心里有数,可还是暗暗皱了皱眉,太烫了。
柳如霜自然也看到了,看着递到跟前的茶水,拧着眉,瑟缩着,却不想接。
“怎么?姨娘莫不是还怪我?觉得我不配吃这杯妾室茶?!”
木婉云眼里的笑骤然僵住,声音也更加冷凝,无端让人心里发颤。
柳如霜,上一世,我那么求你,你却无动于衷,害的我辉儿惨死。
辉儿才不过三岁,你就陷害他推倒你儿子,让沈阔罚他跪祠堂。
想着上一世的一幕幕,木婉云心头宛如刀绞,看柳如霜的眼神更加冷了。
“当然不是…”
柳如霜眼底的泪水终于落下来,可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木婉云自愧不如,她一直都知道沈阔就是看不得柳如霜这副样子,才会一次次昧着良心偏袒,而柳如霜的泪水,每次刚好都能在沈阔赶来的时候落下来。
只是这次,沈阔不会这么快回来了。
而柳如霜也终究没等到。
“既然不是,那就敬茶,别再等到茶水凉了,本夫人肠胃不好,喝不得凉茶。”
木婉云说着,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虽然是笑,可是眼里一派寒凉。
这一幕幕,总会让她想起上一世。
只是对象却换了。
“是。”
柳如霜睫毛颤动,几滴水珠挂在上面,好一派楚楚可怜,她颤抖着手,刚要去接,红玉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就溅出来,洒落在柳如霜的手上,当即疼得她大喊大叫。
“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霸占将军了…”
“你的意思是本夫人故意磋磨你,是为了吃醋,跟你争宠?!”
木婉云气急,抬手抓起一个花瓶砸在柳如霜脚下,吓得她立即花容失色滚落在地,颤抖着身子咬唇摇头“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个愚钝的,夫人饶妾身一命…“
说着,她眼角余光暼到院子口有人影闪过,突然扬声又喊了起来,“夫人奴婢知错了,可奴婢人微言轻,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饶了奴婢…”
木婉云岂会看不出她的伎俩,只可惜,她终究还是失策了。
柳如霜看木婉云站起来,又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像极了一个被正室磋磨的可怜人。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
木婉云却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便起身相迎,“劳烦张太医和卢寺卿走一趟。”
“夫人客气了。”
二人同时拱手。
柳如霜察觉不对劲,扭头才看到来的根本不是沈阔,而是一个大夫打扮的人,和一个身穿朝服的。
“你们是谁?!”
柳如霜心里已经想到,可还是轻咬下唇…
“二位,这就是那壶茶水,我察觉不对,便没喝,还请太医查验。”
木婉云让绿俏把茶壶递上来。
柳如霜急了,急忙给仆妇使眼色,仆妇哪里不清楚,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若是真的查验出有问题,就是将军在,也保不住她们。
眼看绿俏就要把茶壶递给太医,仆妇突然冲过去抓起茶壶。
“快拦住,她要毁灭罪证,别让她喝了。”
闻言,原本还怕又被人抢过去的仆妇,当即灵机一动,昂头就把茶水尽数灌下去。
反正就是些巴豆,顶多是拉几天,又不会死人。
可下一秒,她突然觉察不对,弓着腰,就颤颤巍巍起来,然后突然一口血,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堂内一时尖叫四起。
木婉云也吓得面如死灰,颤抖着声音,“竟然是毒药,好狠毒!为了护主,竟然以身犯险,倒是忠心!”
她说的时候,目光冷冷扫向柳如霜。
柳如霜早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瘫坐在地,回过神,急忙摇头,“不,不是的,不是毒…”
“不是毒,又是什么?!柳氏,我嫁给将军非我所愿,倘若知道将军早就有了你,绝不会嫁进来,可你怎么能毒杀我?!你好狠毒的心?!”
木婉云脸色泛白,浑身都在颤抖,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这副样子,她还是跟柳如霜学的。
也不知学到几成。
张太医已经验证过,对卢寺卿拱手答道,“是砒霜。”
卢寺卿当即对外使了个眼色,“来人,先把这位…”
“柳姨娘。”
红玉赶紧提醒。
“嗯。”
卢寺卿扫了一眼红玉,冲木婉云拱手,“夫人,人犯先带回大理寺,还有这…”
“已经没救了。”
张太医把银针缓缓拔出,摇头无奈道。
“还有尸体,也得先带回大理寺。”
木婉云白着脸点头,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原该如此,可是这柳氏可是我们夫心头上的,成亲那日,甚至不惜不顾陛下颜面,都要编出剿匪,就为去陪她,我担心…”
“牵扯命案,就算是沈将军来了,也一样。”
卢寺卿不愧是朝中难得刚正不阿之人。
木婉云暗暗在心里为他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