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幕间，救护车的声音随着它的灯光渐行渐远，孔旭失去了意识被带走抢救了，根据医护人员所说，伤口并不深，尽管出血量很大，但还没有死亡，只是陷入了重度休克。
黄泉站在雨幕中望着那闪烁的救护车灯光消失在拐角处后，内心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欢欣在屋檐下倚靠着墙壁蹲坐在地上，他的表情看上去也显得有些沉闷，似乎想了很多的事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后说道：
“我跟他其实也算是朋友了，我们是在约一年前的时候被调到一个部门的，那段时间人手紧缺，能干的人几乎都被调到了那一个研究部门了，也就是世界神祟研究所在我们国家的分部。”
“在我的印象里，他每天总是一副傻乐的样子，谁想让他帮个忙只需要说一声就行，认识他的人也不少，毕竟不是谁的兄弟姐妹都能成为十二祟神相之一的......但更多的是，他没有因为他姐的地位而存在什么架子，一直都平等对待着任何人。”
“直到半个月前......就是伯海陇市发生的那件事情，死亡人数无法统计，幸存者寥寥无几，而他姐姐就在死亡名单上，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笑容了。”
“不过倒也正常，谁家遭遇了那种事情都是难以乐观起来的，但是......我之前就一直注意到他在翻看灵魂学说或者一些魂魄类祟物相关的记录和论文......”
“我应该在那时候就该注意到他的异常的，如果我能早一点注意到的话，他就不会......”
秦欢欣抬起头看向雨中的黄泉，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了，那次时间造成的伤亡数目任何人都没办法能从容面对的。
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
不是说成为了御神者最起码也有自保的能力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怪物啊？为什么那种怪物从出现开始就已经宣布是人类的敌人了啊？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本以为御神者普及后，这个世界的动荡会逐渐随着人类的强大而消退，最起码稍微减轻一些也好啊。
可人类依旧还是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不算自然死亡或事故因素，光是祟物与堕祟者的袭击造成的伤亡一直都在四位数间不断增长，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消退的情况。
眼下又闹出了什么星神、命途之类的再次打破人类认知的事物。
“哎......该怎么办呢？”
他们这些国家的科研人员想破了脑袋都难以找出一条能让人类存续下去的道路。
黄泉从雨中回到屋檐下，她没办法给秦欢欣一个答案，就像此前说过的那样，这不是单纯地战斗就能解决的，吞噬这个世界的是名为“虚无”的结局。
是时间尽头的终结，是名为“不存在”的概念。
去对抗它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每个人都会面对属于自己的“虚无”，人类一直都在试着逃避死亡，却也知道死亡是逃不掉的。
“黄泉......我所认识的人有的还活着，有的则早就入土为安了，他们是我的同事、我的朋友甚至是即将与我共度余生的伴侣，你说......”
“我们会不会都将死去呢？在这种无法阻止的无形的灾厄面前，击垮我的心灵摧残我们的身体，直至我们崩溃的那一刻，死亡便会成为我们亲手结束这一生的处刑剑。”
“那些向死亡逃避的人们......我很好奇，死后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是一片安详呢？不必担忧任何的事情，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与跟自己一样死去的人共度余生.......不，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了，那些都只是存在于不切实际的宗教传说的故事，是安稳心灵的说辞，活着的我们......不应该主动面向死亡。”
“毕竟它总有一天会追上我们的，不是么？”
“我们应该珍惜当下。”
他说出了黄泉曾经说出的话，但黄泉望着雨幕，却问道：“若当下只有痛苦，若当下只是摧残身心的现实，令人麻木不仁.......这样的当下也要珍惜吗？”
口口声声说要珍惜当下的人其实是最不能理解那些寻死之人的心的。
珍惜当下固然没错，可如果活着便是要经受难以忍受的折磨，如果拼尽全力连一时的安宁都没办法争取。
那么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难道说在痛苦中摸爬滚打，在现实的残酷里饱经风霜就是活着的意义？
秦欢欣沉默。
他曾听过这样一句话。
别管别的，先活着总是没错的，就当为了自己，先活着再说。
可为了自己这几个字又岂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我们生在社会中，是社会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没办法独善其身，即便想去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脱离这个社会。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了，可就在这时，秦欢欣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些曾经美好的画面，浮现了曾经自己在灯火间，星空下对未来许下的期盼。
那些话说给亲人说给朋友，也说给自己。
“我觉得......想死并非罪过，正如想活着的人们也在极力避免死亡提前一样，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但原因却不在自己，孔旭他......如果没有这件事情，那么他可以说是最不想早死的人。”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想活着还是想就这么一死了之，其实都算不上什么错误，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非无可奈何，谁又愿意以死换取安宁呢？不过.......”
“其实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了，有的人死不足惜，而有的人则是想要以死来换取一些同情，他们往往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拉他们一把，那么他们就能重新拾起活着的念头，毕竟不是谁都能从容面对死亡的。”
秦欢欣对于寻死之人的看法黄泉一字不落地都听完了，尽管不清楚自己是否会遗忘，但这种内心的感触她应该会留下一点印象的。
“他.....属于哪一种呢？”
“你说的是孔旭吧？他......怎么说呢，他因为家庭环境的缘故，他姐姐照顾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总是将最好的留给他，而他也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在他的心中没有谁比姐姐更重要了，因此他的未来便是要以让姐姐过得好过得幸福为最优先的，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也因此，当他姐姐死后，他活着的意义也就消失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或者说，完成这个目标就是他此生最心满意足的愿望，是他活着的意义，也因此他总是在考虑别人怎样怎样，却从来不去想自己的事情。”
秦欢欣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孔旭，但孔旭这个人平日里待人真诚，从不会耍什么心眼，这些不仅仅是秦欢欣看在眼里的，也是许多同事和他的朋友都看在眼里的。
他们都了解孔旭的为人与性格。
“为他人而活......”
看着黄泉似乎是在沉思的样子，秦欢欣刚想说些什么，但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后看了看发现是工作上的问题需要处理。
头疼地捏了捏眉间后，他对黄泉说道：“我得走了，今天晚上还有未完成的工作要处理，我晚点会去医院看看他的，你接下来准备回去吗？”
“嗯。”
黄泉也打算回去了，毕竟孔旭这种情况想要探病肯定是不行的，重度休克的情况下他随时都有死亡的风险，在脱离生命危险之前想要探病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还是先回去吧，黄泉记得自己有段时间没有回去过了，这几天一直都在外面跑来跑去，家里怎么样了她也不大清楚。
“行，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说罢秦欢欣就离开了这边，在附近上车后便驾车匆匆离开了。
而黄泉的身影也在一道闪雷后消失在了雨幕当中。
三分钟后......
黄泉打着伞站在曾经名为“家”的废墟前沉默不语。
其实她也并不意外，自己居住的地方就在列为禁区的景安市附近，而景安市距离伯海陇市也不算特别远。
帝弓光矢落下后，包括伯海陇市在内周边多个城市都遭到了难以想象的损毁，而自己的这座小窝自然也无法幸免于难。
黄泉只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她走入废墟当中，许多东西都被雨水浸透了，她来到卧室附近，发现那落地镜依旧还在，只不过也碎的有些不成样子了。
镜子的碎片映出了黄泉的脸庞，恍惚间，黄泉从那些碎片之中看到了白发的自己，她似乎一直都在看着这边的自己，一言不发。
“我是谁？你能告诉我答案么？”
镜子中的她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向自己发问，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在这时，一辆车子停在了自己家的门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了。
“老子盖得房子还真塌喽！”
只见戴着安全帽手提工具箱的坚铁从车上跑了下来，看着这座自己亲手盖起来的房子居然也塌了，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为啥子嘛？！老子盖的这屋明明连七八级地震都能扛！为啥子还是塌了？！”
“当时你又不在场，你肯定没有看到啊，在那种程度的攻击凡是被波及的什么东西不会塌呢？”
弄臣也走了下来。
“啷个没看见啊？！老子当然看到了，不就是一颗流星从天上歘一下砸了下来嘛！除了挺快，老子也看不出有多强的破坏力嘛！话是这么说......但老子亲手盖的屋都塌了，这破坏力咋个样老子也看得明明白白了。”
正说着，他们看到黄泉从废墟里走了出来。
坚铁见状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明明当时信誓旦旦地说过最起码十年不会塌，没想到五年都没到就塌了。
“老子......再给你盖一座！这次老子不收钱！要是还能塌，那老子赔你钱你看咋个样？”
听到坚铁这么说，黄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这样，只是一处住所罢了。”
“喵呜~~”
突然一阵猫叫声从弄臣的车上传来，只见桃子从后座的棉垫上跳了下来，跑到黄泉的脚边蹭了蹭她的脚踝。
“之前就觉得可能不太妙，于是找了个时间把这个小家伙给带走了，现在看来这个选择还是挺正确的。”
原来早在之前，弄臣就知道这片地区可能什么都保不住了，于是就跑到了黄泉的家里把猫带走了。
“跟我们走吧，黄泉，起码也得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嘛，异乡已经迁移到了一座挺偏僻的地方了，虽说伤者有很多，但幸运的是死的人很少，不如就先去那里待一待吧。”
“好，走吧。”
黄泉抱起自己的猫，上了车后，车子很快就驶离了此地，她从车窗朝着那座废墟看了一眼，眼中的思绪稍稍泛起了几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