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快十年的国公夫人,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除了她自己的集芳院,她平日里在府里也没什么人情往来。
老国公夫人对她本来就十分不喜,又加上这些年沈清婉嫁入府里一直无所出更是让老夫人言辞颇多,因此平日里对她只能算是客气。
这会抱着沈沚阮,沈清婉心里某处忽然变得柔软,要是她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一路过来没吃什么吧,姑母给你准备了好些扬州的菜肴,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清婉松开沈沚阮,轻拍着她的背,给沈沚阮擦去眼泪,牵着沈沚阮的手往一边的偏厅走。
活了两辈子,好久没有在亲人面前激动地掉眼泪,沈沚阮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跟着沈清婉走到圆桌前。
沈清婉虽然也是祖籍扬州,但是自小在京城长大,虽然偶尔冬天回去一次,但是自十五岁之后,这些年没再回过扬州。
沈沚阮则是上一世十六岁时做了宋袭野的媵脔,一直被宋袭野安置在扬州府的一处别院里。
宋袭野不喜吃扬州菜,院里的厨子都是从京城带来的。
因此那五年,沈沚阮也没什么机会吃到家乡的菜。
五年之后宋袭野与昭阳公主大婚,她也被带到了京城,以贱妾的身份进了将军府。
此后便一直住在镇北将军府的小院里,也再没机会回扬州,时隔这么些年,她哪里还记得清扬州的地方菜肴有哪些。
“快坐下,姑母也许久没有吃扬州菜了。”
沈清婉带着沈沚阮坐下,身边的丫鬟端来布巾伺候二人擦手。
沈沚阮瞥了一眼伺候的丫鬟,跟着沈清婉静了手。
上一世,一般在用膳的时候,都是她伺候昭阳公主净手,这些她都做得得心应手,如今被丫鬟伺候,沈沚阮也很快适应。
“这些都是叫小厨房的厨娘特意做的,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清婉看着这一桌的菜肴问道。
她出生在京城,对扬州的地方菜肴不甚了解,只是儿时听父亲说过一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开口叫这些菜的名字。
“夫人,小姐,这是天香荷藕,佛手芽姜,宝塔酱菜,蟹粉狮头,水晶猪蹄,盐水虾,大煮干丝和扬州炒饭,都是厨娘的拿手菜,上菜的时候,厨娘说这些都是扬州的代表菜。”
菡萏见沈清婉对着这一桌子菜有些踟蹰,便上前开口道。
“还是菡萏聪明,赏。”
沈清婉拿起筷子,赏了丫鬟一个银菓子。
菡萏笑眯眯地谢了恩。
沈沚阮却有些不敢动筷子。
沈清婉是这府里的女主人,那是不是也得等男主人回来?
上一世在镇北将军府,偶尔昭阳公主心情好,也会让她坐下用膳,但是每次只要宋袭野在京里,总是要等男主人回来的。
沈清婉吃饭不需要丫鬟伺候,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己夹了一只盐水虾,看身边的沈沚阮没动静,有些好笑:“你这孩子,还挺懂规矩,放心吃吧,国公爷今日不过来。”
沈沚阮听完这话,这才放心地拿起了筷子。
上一世她在国公府待的时间不长,偶尔跟沈清婉一起用膳,都没有见过这位“京城最英俊的国公爷”的样子,现在想来,还有些好奇。
桌上的菜肴都是些好菜,沈沚阮太久没有吃过家乡的味道,今日看到,自然是觉得亲切。
身体进了食,也让她从傍晚马车里醒过来的那阵迷茫和重生的慌乱感慢慢散去。
用膳完毕,沈清婉对沈沚阮的印象又好了些,这孩子虽然来自扬州,但是餐桌礼仪却极好,能做到用膳时筷子不碰到碗碟,咀嚼食物没有声音,仪态优雅,真是难得。
殊不知,沈沚阮做了许久的小妾,昭阳公主曾经为了刁难她,找来宫里严厉的教习姑姑每天刁难着教她,为的就是看她出丑,如今,礼仪方面沈沚阮自是没得挑。
用了膳,时辰已然不早了,沈沚阮有些疲累,这具身子又是坐船,又是坐马车,再加上她刚重生,精神上也受了很大的刺激,此时已然一脸疲惫之相。
陪着沈清婉喝了些消食的茶,邹妈妈带来一个小丫鬟,那丫鬟看着一脸憨厚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是个可靠的。
“奴婢给夫人,小姐请安,奴婢名唤红袖。”
这丫鬟是沈清婉特意买来给沈沚阮的,已经教了几天的礼仪。
“你只身一人来到这京城,姑母看你也没带个伺候的丫鬟,这便让邹妈妈买个小丫鬟伺候你,要是不够,再把芙蕖给你可好?”
沈清婉指着那个小丫鬟道。
沈沚阮怎么可能去用沈清婉身边的大丫鬟,那可是姑母的陪嫁丫鬟,在丫鬟里地位也不一样。
“足够了,姑母,一个丫鬟就够了,我初来乍到,已经给姑母添了好大的麻烦,万万不可再使唤芙蕖姐姐,姑母。”
“行吧,等你后面熟悉了,再另外给你添丫鬟吧,这集芳院的后面有个小院子,叫梨花苑,原本是以前老国公爷栽的梨树的地方,后来建了个小院,你去看看满意吗?”
沈沚阮点点头,邹妈妈便拿了灯笼过来要送沈沚阮过去。
“姑母,那我先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软软来给您请安。”
沈沚阮对着沈清婉行了个俯身礼,这才跟着邹妈妈出去了。
“夫人,这扬州老家的小姐长得还真是好看,那眼睛大大的,看上去亮亮的,性子看着也好,仔细看着还跟您有些像,尤其是鼻子和嘴。”
芙蕖扶着沈清婉进了里间,里间是沈清婉的寝居。
菡萏又点了一盏灯,站到梳妆台前准备为沈清婉通发。
听到身边的丫鬟说沈知软有几分像她,沈清婉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沈沚阮父亲的脸来。
沈家老家在扬州,是个文人之家。
沈清婉的爹是大房的嫡子,因为进京赶考,遇到了她娘。
沈清婉的娘是当时首辅家的小姐,颇受宠爱。
那一年科举,沈清婉的爹考得功名,后来进了翰林院。
再过不久,沈清婉的娘便下嫁给了她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她爹也一直没有纳妾。
沈清婉出生后,父母二人带着她回了扬州省亲。
彼时沈家已经有了颓氏,沈清婉的爹是家里长房的独子,已经在京城为官,算是光耀门楣。
剩下二房还有三个儿子,皆为庶出,都没有什么建树,只是靠着家里的救济度日。
沈清婉的爹看不下去,便做主分了家,他给年迈的父母在扬州府地买了一套院子,算是给父母颐养天年。
儿时的沈清婉还经常在冬天去过扬州祖父家。
四岁那年,她跟着父母再回去,却在祖父的院子里看到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三岁左右,看上去瘦瘦小小,不怎么说话,一看到她,就急忙往祖母身边躲。
后来她回了京城,才听父亲提起,说是祖父母老了,常感到孤单,于是在她爹的同意下,去抱了个孤儿回来,当做长房的庶孙来养,就在扬州,不来京城。
她爹和她娘感情甚笃,她爹也没纳过妾,有了儿子,上了族谱,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这件事自然无不妥。
于是沈清婉多了个庶弟,虽然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偶然回扬州避寒,见到那个庶弟,他也是一脸的腼腆,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对她倒是极好,给她烤地瓜和玉麦吃。
后来直到她出了那样的事,她便再没见过沈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