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门房的张瘸子就一踮一踮地过来告诉陆宁一个好消息,“四公子,隔壁王员外家来了好多官差。”
陆宁差点仰天大笑,他上午在县衙后院跟史明洪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鼓动史明洪对王顺下手,这对史明洪来讲有三个好处。
一是能把封家三兄弟的死落实到王顺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在巡察御史到来之前结了案子,可以呈现出一派安宁平和的气象,他这个县令就不用担心吊胆的怕被弹劾了。
二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平息百姓的议论,也算是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
第三点最重要,也是最终打动史明洪的主要原因,那就是王顺的家产实在太招人眼红了,陆宁不放在心上,但不代表史县令不动心。
如果能趁着封家三兄弟之死把王顺拿下,他的家产有多少可就是县衙说了算的,他史明洪就能浑水摸鱼,捞到不少好处,可比王顺偷偷塞给他的仨瓜俩枣强多了。
史明洪耳根子是有些软,但他不蠢。
“走,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陆宁带着祥子脚步轻快地来到隔壁王家。
史明洪正坐在一棵大柳树的太师椅上,他大概是不放心让别人抄王顺的家,亲自来了。
按说,在确定王顺罪名之前,除了皇帝下旨之外,谁也没权力抄家灭族,可眼下是乱世,史明洪在带人来之前说了一句“乱世须用重典”话堵住了那些质疑之人的嘴。
这里面就包括主簿李信,他正站在史明洪身边,阴鸷的两眼不停地扫过那些往外搬箱倒柜的衙役。
发现陆宁之后,用极为愤恨的目光看了过去。
陆宁迎上他的目光,对他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颇有些玩味地看向指挥着两个捕快绑起王顺的一个中年男子。
此人很有些眼生,事实上陆宁极少出门,在县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祥子很有眼力劲地低声给他介绍:“那一位是张瑞张县丞,前两日去了望州协捕一名江洋大盗。”
县丞?陆宁微微地眯起眼睛,他就说嘛,作为一县主管治安的县丞,县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就没见人影呢?
原来是去望州协助办案了,从他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匆匆赶回来的。
“听坊间议论,此人有些能耐。”祥子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让陆宁心神一凛,努力地回想自己那天晚上弄死封家三兄弟的过程,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没啥漏洞。
那边,王顺挣扎着大声喊叫:“史大人,我犯了何罪?还请您看在你我交往多年的面子上告知我……”
“把他的嘴堵上,有何冤屈,到了县衙大堂再讲也不迟。”史明洪怕王顺说下去把给他送礼的事情都抖擞出来,便下了这道命令。
站在一旁的县丞张瑞略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史明洪,就在他想开口制止正拿了一块破布堵嘴的衙役时,王顺身后跪着的那一排人里面突然有个女子高声喊道:“县令老爷,我,我要检举王员外。”
犹如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史明洪当即两眼放光看过去。
刚才说要检举王顺的是一个只有十三四模样的小娘子,此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满脸通红地低着头,身子还在不住地抖。
见此情景,史明洪尽可能温和地说道:“你是何人?不要怕,本县定会秉公办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还能让你将功补过,免了罪责。”
这个时代就这样,主家犯罪,一般都会连累到家仆。
“奴婢名叫小玉,是王老爷王员外买来的……”小玉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随后小小的手指向史县令背后的那棵大树,“树下埋着被王员外弄死的女子,有好多。”
“什么?”史明洪惊叫着从太师椅上跳起,远远地避开了身后的大树,“你可有实据?”
远远站着的陆宁立即就对小玉的话相信了八九分,作为邻居,他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这里凄惨的女子声音,这个王顺如果真是个变态,玩高兴了,弄死人也是正常的。
他看向小玉的目光就透出了怜悯之色,这个小姑娘能活着也算是命大了。
另一边的张瑞也有些震惊了,要说他刚才还有些怀疑史明洪是借着由头觊觎王顺的家财,此刻却很敏锐地发现王顺眼神里很有些惊慌之色。
作为县丞,他早就盯上了王顺,奈何这个王顺跟李主簿关系相当好,又经常给史明洪送钱送物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机会下手。
这也是他今天从望州回来后,连水都没喝一口,便急匆匆地赶来这里的原因。
小玉跪在那里直掉眼泪却不说有没有证据。
张瑞瞄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史明洪身旁说道:“史大人,我看那小婢不像说谎,挖一挖也是好的,如果没有异常发现,再定她诬陷之罪也不迟。”
史明洪是知道张瑞有些能力的,他自己也希望那个小婢说的是真的,便大手一挥,吩咐衙役们找了铁锹,在大柳树下挖起来。
被堵住嘴巴,反绑了两手的王顺,此时眼见着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没挖多久,有个衙役就喊道:“大人,这里,这里有只手露出来了。”
不光是史明洪和张瑞都小跑着过去看了,就连站在门口的陆宁都没忍住,走过去时,那些衙役已经挖出大半个人体,看着还很完整,应该是死去时间不长。
史明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今天这事儿弄到这地步,他已经没有任何可担忧的了,就算是他现在把王顺斩立决了,巡察御史也不会说他做得不对。
很快,一具幼小的女尸停放到了一边,县衙的仵作立即上前勘验。
受到鼓舞的史明洪,指着挖出来的土坑厉声喝道:“挖,接着往下挖,本县倒要看看这个王顺究竟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声音里还隐隐有一丝兴奋。
陆宁微微皱眉,他感觉人命对史县令来说,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王顺定罪有了切实可靠的证据。
这让他进一步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除掉此人。
几乎花了一下午时间,王家大院内那冠盖漫天的柳树下全挖遍了,共挖出五具女尸,其中一个连衣服都没穿。
陆宁前世是个着名的法医,只一眼,他就看出这五个被埋进地下的人年龄都不大,没有一个能超过十五岁的。
他的目光落向被那五具尸体吓得一脸呆滞的小玉,走到了史县令身旁,“史大人,学生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