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殿内只燃了几支红蜡,笼罩出一小圈光晕。
榻上谢元姣这才悠悠转醒,迷糊间伸手一摸,发现了身旁的被褥早已冷下去了。
她缓缓坐起身,唤着流云。
流云快步进来:“娘娘醒了?”
“陛下走了有两个时辰了,特意嘱咐不要吵醒娘娘,奴婢就没喊您。”
谢元姣从茫然中回过神,轻轻颔首。
“外面的天都黑了,现在何时了?”
“酉时了,娘娘可要用晚膳?”
她捏捏眉心,有些诧异竟睡了这么久。
这一觉也没再做那些梦,睡得格外香甜安稳。
“嗯。用晚膳吧。”
等关雎宫摆上晚膳,谢元姣坐在桌前时,外面竟又响起了通传声。
“陛下驾到。”
谢元姣刚拿起筷子,愣愣地扭头,看向嘴角噙笑,大步迈过来的谈襄。
“你、你怎么来了?”
谈襄步伐匆匆,略整衣衫,便顺势在她身侧坐下,“承乾宫的晚膳不合朕的胃口,过来蹭玉娘的晚膳。”
整个皇宫膳食最好的必定是承乾宫,这莫不过是寻个借口来与她一道用膳罢了。
谢元姣心知肚明,脸颊处有些微红,望向桌上的菜品。
她喜辣嗜甜,寻常吃的都是辛辣刺激的,常人照她这样吃,脾胃迟早出问题,可她身子却好得很,一日也离不开这些佳肴。
“不过……我今日特意吩咐膳房做了重口味的菜,陛下能吃得惯吗?”
谈襄脸不红心不跳,含笑道:“自然。”
一旁站着的来福狠狠咬牙,咽下满腹的抱怨。
若是陛下今日吃了这些,夜里必定召太医不可,到时受骂受累的还是他。
他讪讪上前,低声道:“陛下……”
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谈襄垂眸,好看的指骨轻敲桌案,眼尾扫向他时,暗含威胁。
“何事?”
来福哑然,便主动上前道:“奴、奴才给您布菜。”
他环顾一周,只能挑着几道看着尚可的膳食。
谢元姣抿唇轻笑:“想不到来福公公这般了解陛下的口味。”
来福回道:“奴才跟在陛下身边有七八年了,这才对陛下的喜好略知一二。”
谢元姣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七八年……那便是谈襄住在冷宫时,就一直在他身边。
谈襄伸手主动为她夹菜,温声道:“朕记得你爱吃甜,过几日朕要去充州一趟,充州甜食天下闻名。”顿了顿,他望向谢元姣道:“你可愿同去?”
谢元姣一怔,脑海中立刻浮现起万千思绪。
充州地域虽小,物产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每年更有不少商贩经过流连,是几大州中最富庶的。
她记得过往废太子门客中有人出任充州知府,因政绩出众还被先帝嘉奖过,虽然现今此人已经罢官不做,可势力仍在,藏匿住废太子更是绰绰有余。
若是废太子出逃,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此处,不仅能避难,而且谈襄考虑百姓安危不会大肆进攻。
她敛下眉眼,沉思片刻后抬首问:“陛下此行会告诉前朝大臣吗?”
谈襄笑了笑:“会也不会。”
“朕会说去微服私访,但他们知道的地方不会是充州。”
“那陛下直接告诉我,不怕我泄露此事?”
谈襄挑眉:“朕不愿欺瞒你。若是因为畏惧你泄密,就闭口不言,那朕心中也难安。”
“朕记得你喜看游记,应是喜欢游览山水,充州风貌不错,你若是愿意,此行可与朕同去。”
谢元姣心中深知依照自己的世家身份,应当时刻保持中立,不应该掺和谈襄和谈涿两人的争斗。
因为无论何人坐在帝位上,谢家的地位都不会改变。
可这次,她犹豫了。
废太子肯定在充州埋下了天牢地网等着谈襄跳进去,她与其在京都苦等,不如一道前去,若有变故,也好提前应对。
而且抛开她个人的喜恶,谈襄于天下于百姓而言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谢元姣抬首,神色间的踌躇渐渐转化成坚定。
“我……我与你同去。”
“好。”
谈襄眼底泛起了喜色,他直直望向谢元姣的脸,轻声道:“那三日后,朕与玉娘一道去充州。”
晚膳后,夜幕低沉,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于夜空。
谈襄未走,来福将奏折放到了殿内,他就在桌案上批阅起了折子。
谢元姣咬唇,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僵硬地坐在榻上。
天色已过了辰时,他这是打算……留下?
她在心中挣扎了半晌,才扭头看向神色平淡的谈襄,犹豫着问道:“陛下,你……何时回去?”
谈襄提笔动作一顿,墨水滴落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大片阴影,动作间沾染到他的衣袖上。
他抿唇,从堆积的折子中抬头,这才注意到了早已黯淡的天色。
可刚打算张口离开,却对上了谢元姣微红的脸色,心中一动,故意道:“为何要回去?”
谢元姣哑然,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对啊。
她是贵妃,他是皇上,同床共寝本就是情理之中。
她总不能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将他赶出去。
谈襄放下笔墨,皱眉道:
“玉娘难不成是不想让朕宿在这?嗯?”
他直往她的方向而去,嘴角微勾,垂首看她。
随即又将她逼到床前,紧盯着她的目光。
“自。自然不是。”
谢元姣心虚地低头,绞尽脑汁,搜寻借口:“只是天色已晚,陛下明日还要上早朝,我总不好耽搁陛下。”
她低头,回避灼热的视线。
“可朕今日已经告诉来福留宿关雎宫,玉娘要赶朕走吗?”
谢元姣面色僵硬,在他的步步紧逼下一股脑坐在床上,结巴着:“不、不会。可、可是……”
谈襄轻笑出声,垂眸看着她闪躲的侧脸,眼底幽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欲念。
半晌后,他才转身,往不远处的榻上而去。
“朕睡在榻上便可。”
他扭头看她,挑眉笑道:“玉娘不必乱想,朕不会趁着夜色对你做什么。”
谢元姣咬唇反驳:“我没有。”
可这辩驳之语在她涨红的脸上显得苍白无力。
她尴尬地垂首,伸手摸了摸脸颊。
真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