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姣从关雎宫出来,直往承乾宫而去。
一路上,脸色冷若寒霜,脚步飞速,惊得一众宫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何事。
来福像是早就预料她会来一般,直接将她引进了殿内。
“玉娘。”
谈襄轻唤,皱眉看向她着急的模样问道:“怎么出了满头汗,快坐下歇歇。”
谢元姣神色稍缓,顺势坐下沉声道:“大理寺的事情,陛下应该知道了吧。”
方家人能敲登闻鼓,宫人传禀时肯定会经过承乾宫。
李有为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卿,今日坐在堂前,虽在她与李含茗间为难,却能镇定泰然地处理此事。
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谈襄的授意。
“是你授意大理寺直接抓拿菱慧的。”
她语气中带着笃定。
谈襄抿唇,轻叹了口气道:“果然瞒不住你。”
他垂眸,目光中带着小心地注视着她,语气轻柔,半试探地道:“玉娘,你先莫要生气。”
谢元姣没应声。
他便轻拽住她的袖口,将语气放得更低:“朕可以与你解释。”
谢元姣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还是想听到他亲口说,抬首问道:“因为什么?”
谈襄略松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这几日朝中之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李家越加猖獗,联合众官,想要让李含茗为后。”
谢元姣嘴角泛起嘲意,替他道:“所以你故意纵容,打算以李家为由头,就此肃清世家,不止放纵李含茗留在宫中,与太后为伍,还刻意留给她希望,让她误以为自己能为后。”
“等到李家跋扈,惹得京都世家忌惮,你借势处理李家,再以儆效尤。”
谈襄微怔,朝中百官没猜出的心思却被她给说得一清二楚。
他垂下眼眸,没吭声,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元姣猛地站起身,眉眼间已经染上了怒气:“那菱慧呢?若是李含茗就此害了她,又当如何?”
为君者,有谋划手段,她理解,可菱慧也是她想要护住的人。
她的语气冷硬,几乎是带着刺道:“那日我说我相信你,可现在我收回——”
没说完,就被谈襄慌乱地捂住了嘴,她对上一双略带乞求的眼神。
“朕会护住她的,你信我。”
“所以,别说好吗?”
谢元姣心口微颤,可很快就泛起了冷意。
没人比她更清楚,菱慧有多么想摆脱她的亲生父母。
当年她不过十几岁,靠着一双腿才跑到了京都,可被这么一搅合,菱慧用了十年努力逃离的一切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她猛地咬住谈襄的手指,想让他松开。
等到血味泛起,染红了她的唇。
可谈襄眉头都没皱,只是小心地看着她,触及她冷漠的眼神身形一顿,缓缓将手指松开。
他低垂着眉眼。
谢元姣直接站起身,强硬道:“我不想掺和你对李家的算计中去,但菱慧是我的人,你凭什么用她的安危为你铺路。”
“谈襄,你我都不是算无遗策的神仙,你凭什么认定我会不顾她的性命,只相信你?”
说完,她直接大步离开。
徒留下谈襄站在原地,眼皮微颤,掩下满目落寞。
来福匆匆赶了进去,看到陛下这样便已猜出大半,劝道:“陛下,您不是派人护住了菱慧姑娘吗?不会有人敢对她动手的,为何不与贵妃明说?”
谈襄抬眸,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苦涩:“她不会信朕的。”
来福哑然。
为救菱慧,谢元姣第二次动用了兄长留下的谢家探子。
终于彻底明白了谈襄在下怎样一盘大棋。
百年来,朝中以谢家为首,李家其次,直到先帝时,谢家隐约有衰败之势,李、崔、萧等世家壮大。
虽能一定压制谢家,可也导致其余世家相互倾轧算计,滋生出不少阴私。
谈襄这次以李家为引,埋了不少暗线下去,只等着李家猖獗,群起而攻之的那刻一网打尽,彻底肃清朝廷。
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这样着急,此举危险,稍有不慎便会牵连自身。
最安全稳妥的办法,是逐渐蚕食这几个世家。
谈襄不可能想不到。
谢元姣眼底凝重之色渐重,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可能,废太子那边有消息了。
谈襄着急处理废太子,这才不得不将内患处理干净。
可菱慧她不能不救。
而且既要让菱慧平安无事地回来,又不能牵连谈襄的计划。
谢元姣只觉头疼。
流云站在一旁,也看着探子回禀的信笺,小心问道:“娘娘,若是如此,谢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会也不会。”她的神色冷然:“当初我进宫时,父亲与陛下达成协议,以我作为牵引留在后宫,从而让谢家攀附上陛下,可时至今日谁也逃不过。”
“谢家若想要自保,必得自断臂膀,这点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也是因此,他才一定要将我送到贵妃的位子上。”
“今日的情形,父亲恐怕半年前就预料到了,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我不必担忧谢家的情况。”
京都人人都是人精,可父亲的手段和心计却称得上千年的狐狸。
幼时她看着姨娘们和庶妹们为夺父亲的宠爱,斗成一团。
可父亲却悠然自得,将一切尽收眼底,若是后宅平静了,还会偶尔放下几颗鱼饵引她们上钩。
她儿时羡慕这份于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自若,可长大却又憎恶父亲的心狠手辣,算尽所有筹码。
谢元姣闭目细想对策,没了平日的散漫活泼模样,神色严肃冷静。
半晌后,她睁开眼睛,勾勒出一抹浅淡的笑。
“流云,将我的夜行衣翻出来。”
流云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压低声音惊呼道:“娘娘要那东西做什么?”
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自然是找此事背后真正的黑手了。”
在谢家时,上下都有人盯着,为了做事方便些,她便特意准备了夜行衣,好避开府中耳目,悄悄溜出去。
虽说已经好久没干过这么偷偷摸摸的事了,可本领没丢,温习一番也算是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