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且谈襄是个好帝王,登基的这一年内是她见过朝中世家最老实的时候,百姓对他更是赞不绝口,比起那所谓三皇子,不知好了多少。
而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她的怯懦,再亲眼看着身边人离开了。
所以她临时改变主意,让来福带着流云流烟搬救兵,她一个人回去救谈襄。
此举,是她平生少有的冲动。
谈襄抿唇,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意。
谢元姣刚休息没一会,可后面追兵却是不会停的,连忙警惕地站起身。
“快走吧,恐怕很快就有人追上来了。”
谈襄点头,可却看到了她染满鲜血的右臂,眉心紧蹙,紧张道:“你受伤了。”
谢元姣浑不在意地瞥一眼:“没事,先离开,安全了再说。”
谈襄张张唇,刚想再说些什么,可后面的乱党已经追上了。
这些人骑着快马又配着箭矢,速度和力量上都无法抗衡。
谢元姣脸色严肃,紧拽住谈襄往前面跑。
而几支箭已经朝他们射来,其中一支正往谢元姣后背而去,谈襄瞳孔紧缩,脑袋一片空白,只顾着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谢元姣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面前的谈襄唇色发白,直挺挺地倒下,而中箭的肩膀流着黑血。
箭上有毒。
她咬着唇,立刻转身,果断地抽出匕首。
几个乱党见状,猖獗地笑出声。
“贵妃娘娘,你当真觉得凭借自己能护住?现在投降,再劝谢家归顺三皇子,还有一条活路。”
谢元姣冷笑出声:“我谢家只服明君,不从逆贼!”
乱党们变了脸色,抽出佩剑直接向她这处砍来。
谢元姣本就受了伤,强撑着打了个几个回合,身上又多了几处剑伤。
很快彻底力竭,脚步有些踉跄,手中握住的匕首都在颤抖,可却依旧咬牙撑着。
乱党有些不耐,对视几眼,出其不意地朝着她牢牢护在身后的谈襄砍去。
那一刹那,谢元姣根本顾不上旁的,脚下猛地一跃,只能遵从最本能的行动,紧抱住谈襄将他护在身下。
脑袋里也只剩下一个想法,谈襄不能死。
她的身体紧紧抱着他的,那瘦小的躯体其实遮盖不完全,可她却拼尽全力,忘却了自己的后背已经暴露。
两人肌肤紧贴,传来一阵暖意。
她莫名有些放松,心中的恐惧好像消散了大半。
可等着等着,预想的痛苦久久未曾来临。
耳边传来的却是那几个乱党的惨叫。
还响起一阵呼唤:“阿姐!快起来!”
谢元姣本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可这声音越来越真实,好像是她的亲阿弟。
她这才犹疑地抬头,果然看到了谢恣那张充满笑意的脸。
“阿弟?你怎么在这?”
除谢恣外,一旁还站着来福、流云流烟和赶来的救兵,他们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压在谈襄身上。
她整张脸涨红,踉跄着从他身上爬起来,结巴道:“陛下,陛下受伤了。”
来福赶忙上前,将陛下小心扶起,由随行侍卫带着他先行回宫。
谢元姣这才松了口气,转眸看向他的阿弟。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人将你压在山脚下吗?”
谢恣如今正是十八九岁,少年意气最浓的时候,穿着一身红色便衣,张扬又肆意,站在人群中央打眼的紧,此刻挠着脑袋,眼珠转着,刚打算随意编些话糊弄过去。
流云却抢先一步上前道:“娘娘,您走后不久,我们就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想要逃走的二公子,他知道山上的变故后,吓得不轻,帮着喊了救兵。”
“幸好二公子身手好,很快就和陛下的人联系上了,否则不会这么快搬来救兵的。”
谢恣暗道不好,低垂着脑袋,做好挨骂的准备。
可谢元姣看着眼前的阿弟,因为方才与乱党打斗,脸上沾了点血,衣服上也划出了口子,整个人狼狈至极,可她却像是头一次认识了自己的阿弟。
他好像真的不是需要她和兄长护着的小屁孩了,也真的长大了。
也是第一次,她生出了犹豫的情绪,也许真的是她因为兄长的离开将谢恣看得太紧了。
谢元姣叹了口气,没说一句话,轻轻拥住谢恣,低声道:“你做得很好,阿姐很高兴。”
谢恣愣了下,良久后伸出手回拥住她,宽阔的肩膀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又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阿姐,我长大了,会和兄长在时一样保护你的,无论发生何事,阿姐都可以依靠我。”
她的眼眶湿润,几乎快要哽咽,在她想拼命护着的阿弟,也是世间唯一的家人怀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一直不是孤身一人。
剩下的侍卫开始收拾残局,这次随行的大臣中也有不少受伤的,幸好他们赶来及时,三皇子忙着追赶陛下,没酿成大祸,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谢恣垂首为谢元姣包扎之际,谢首辅走了过来,因为身居高位,每次出行必得带上几个护卫,此次也只多了些擦伤,算不得严重。
“恣儿,你怎么在此?”
谢恣动作一滞,原本上扬的笑意立刻收了回来,依旧垂眸为阿姐包扎,只淡淡地回道:“过来见阿姐的。”
谢父面容讪讪,转眸看向谢元姣:“玉娘,身子可还好,听闻你不顾自己的性命才救下了陛下?”
谢恣性子野,自小无拘无束,闻言眼底升腾起怒气,再也忍不住讥讽道:“父亲身边既然有侍卫保护,既然知晓姐姐有危险,为何不出手相助?若不是今日我来得及时,阿姐怕是难逃一劫!”
他们姐弟两人从小便和父亲不亲,还不如几个姨娘房里的庶子讨人喜欢,尤其是兄长去世后,更是势如水火。谢恣不奢求谢家真的将他们当成子嗣看待,可这次他看到阿姐躺在剑刃之下,是真的后怕了。
谢父脸上有些挂不住,瞥了眼已经看过来的其余人,挺直腰杆大声道:“谢恣!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无论如何你都是谢家的人,是我的儿子!你阿姐吉人自有天相,怎会出事?”
谢恣胸腔震动,几乎是颤着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呵。”
“当初你也是这样说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