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城的日出时间比荔城还要早半个小时,寒意未消,露珠挂在树叶尖尖上,被阳光一照犹如金色的珠子。
相比起荔城的清晨温度,牧城稍微高上几度。夏竹只穿着一件薄外套,慢悠悠走在人行道上。
三月的风拂过树枝头的嫩芽,路边绿化丛中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夏竹走过去摘了两朵,别在低发髻上。
道路两旁的早餐店香气四溢,包子油条豆浆茶叶蛋羊肉汤面充满诱人气息,仿佛它们在向夏竹招手。可家家排着长队,有学生、有上班族、还有早起晨练的老人,夏竹这个悠闲人士,忍着没去凑热闹。
在荔城的这些年,她不止一次两次在深夜想念牧城的美食。说到底还是味蕾已经习惯牧城的口味,对于荔城大都市大杂烩般的吃食,她反倒更爱牧城这口大草原牛羊肉。
夏竹趁着旁边的油条档口没有顾客,她赶紧上前:“老板,来三根油条,三杯豆浆。”
刚要进店内休息的老板回头,明显看到他低声叹气的劳累模样,他从沥油架子上给夏竹挑了三根手臂粗的油条,又装了三杯豆浆:“12块。”
店老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草原口音,胡子拉碴的下巴冒出白的黑的毛刺,鼻子上沾到面粉全然不知。
夏竹付了钱,边吃油条边走向“美娟包子店”。
包子店坐落在牧城小学和菜市场中间,这片区域是政府规划出来的小吃街区,整条街全是做小吃餐饮的,早餐店只占少数,虽然如此,但是凑到一块还是能把牧城所有特色早餐凑整齐。
大老远的,夏竹就看到夏美娟正站在热气腾腾的包子笼屉前,和来买包子的顾客交谈。
门口整齐规划出餐食区,在人行道旁边的空地上摆了几张桌子椅子,全部印着“牧城公用”字样,免费供食客堂食。
杜存江穿着围裙,从店内端出一笼包子,他大声喊道:“羊肉包混大肉包是哪位的?”
“这儿。”
绿衣女子急匆匆跑到夏美娟面前:“美娟姐,老样子,给我来2个牛肉包,3个馒头。”
夏美娟快速从比她还高的笼屉里找出5个包子,分开装在两个袋子里。绿衣女子从钱包里掏出零钱,快速离开。
夏竹与她擦肩而过,刹那间,夏竹被她勾住了神,一大口油条含在嘴里,口水就要将它融化。
“小夏,你怎么来了?”
杜存江扯起围裙擦擦手,遮挡住刺眼的太阳光芒,他顺着夏竹的目光望向那名绿衣女子。
夏竹缓缓回头,转身走向包子店。
“杜叔叔早。”
“早,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夏竹举起手上的豆浆油条,看到杜存江还在浮肿的双眼:“昨晚睡得早,醒得早。”
杜存江接过豆浆油条:“想吃包子吗?我给你拿。”
夏竹看了看旁边的早餐店,莞尔一笑:“我想吃李记胡辣汤,还有张叔家的羊肉粉条、牛肉饼,对面家的锅茶,还有咱们家的地软鸡蛋包……但是我怕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
“你只管去买,吃不完还有我跟你妈呢。”杜存江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金,全是今天早上卖早餐收来的碎银。他数了数怕不够,又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百元大钞,一并递给夏竹。
夏竹接过一沓现金,开心地朝着夏美娟挥手,夏美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宠溺一笑,对杜存江说:“谁家男人这么好啊,这么宠我的小孩儿。”
“你家的男人,宠你家的小孩儿。”
夏竹听着身后母亲和继父的谈话,内心一阵喜悦,如身后的朝阳,照耀着她,推着她前行。
她走到其他店铺,没有和上班族凑热闹,等待排队的人稀疏才过去购买。最后,整条街的店铺无论新店旧店,任何看起来有食欲的食物统统被她买来尝一尝。
对面家的锅茶伙计端着一大口铜锅,左右张望马路上行驶的车辆,他谨小慎微过马路,身上带着全部煮茶家伙来。
夏竹坐在树荫下的一张餐桌上,朝着伙计招手:“这里。”
伙计走来,先把铜锅和奶茶壶放在餐桌上,架上简易的天然气炉点燃火焰,他把勺子放进锅里,扔进一块黄油,再倒入炒米、盐、糖、牛肉干、奶皮子。翻炒几遍后倒入奶茶,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浓浓的奶香味。
伙计忙完:“请您慢用。”
“谢谢。”夏竹已经把买来的全部早餐摆满整张餐桌。
上学和上班高峰点已过,包子店剩下的顾客都是附近的居民熟客,他们点了几屉包子和免费的茶水,坐在餐食区聊天看报吃早餐。
熙熙攘攘已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这一刻,周围按下慢镜头,一切变得宁静祥和,没有一点聒噪。
杜存江端来两个地软包子放在夏竹面前,随后坐在夏竹对面。
“谢谢杜叔叔。”夏竹从口袋里掏出剩余的零钱,还给杜存江。
他炫耀道:“你拿着用,钱不够记得跟我说,我的退休金养你们母女俩够够的。”
夏竹摇摇头,把钱叠好放在他的面前:“现在的年轻人身上不爱带现金,手机一扫就完事儿了。”
“年轻人的世界发展真是快。”杜存江把钱放进围裙兜里:“成,等叔叔学扫码转账,再给你零花钱用。”
“好。”
夏美娟走出来,杜存江起身为她拉椅子。
“我看看我的宝贝今天胃口有多好。”夏美娟左看右看,嗤声一笑:“这么多好吃的啊。”
夏竹吃了一个地软包子,夸奖道:“美娟小姐今天做的包子真好吃,咸淡刚好,地软也很新鲜。”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一辆洒水车响着隐约从不远处而来,街道两旁的人不约而同地将双脚抬起,低头看着喷洒而来的水花,不大不小,正好覆盖地面。
三人分享着夏竹买来的早餐,谈论着咸淡和口味,又聊起荔城和牧城的区别。
夏竹吃牛肉饼噎住了,喝了大口锅茶才缓解,她问:“妈,刚刚那个人是谁?”
“哪个?”
“穿绿色衣服的,下巴尖尖的。”
夏美娟吃着杜存江为她掰好的油条:“咱们家老房子的租客,你忘啦?”
夏竹目瞪口呆:“她瘦了这么多?怪不得觉得好眼熟。”
“去年过年那会儿,听说得了个什么病动了刀,还没休息好又出去工作,为了省钱给女儿上学,一日三餐就吃馒头,没有一点营养,能不瘦吗?”
夏竹想到过去,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对比一看,租客母女二人的命运和她们母女俩差不多,但是又不尽相同。
至少,夏美娟没有为了夏竹挨饿过。
实际上,夏美娟的原生家庭并不是普通家庭,只是因为过去一些事情导致她和父母有了争执,直到近几年来才稍微缓和一点。但是在夏美娟丧夫后,她的父母和弟弟想要扶持她重新生活,都被她拒绝了。
她很好强,所有人都知道。
夏竹吃了一口羊肉面,她咬着筷子望着包子店的招牌。十年如一日的营业,店面所有的陈设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夏美娟的习惯,就连街坊邻居都摸得很透彻。吃她一杯水,水壶要放回哪里,要哪个角度摆放,大家都清清楚楚规行矩步。
回头客们常说,包子店的老板只对游客和老公温柔,别人拿她一个碟子忘记放回原处,是要挨她骂的。
即使如此,包子店永远客源不断。
就连小学生们都会在说,学校门口那位泡面头阿姨做的包子最好吃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