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七楼,两人的喘息声在宁静中显得非常急促。季扶生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从外套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轻轻一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很像幽灵叫声。
走廊灯光照射进房内,季扶生在漆黑中摸索电灯开关。
灯光打开,德牧率先冲进家里,在他的饭碗前大口吃粮喝水。
季扶生平常日子里看起来就是一个糙汉子,他却在老破小的小区里将自己的房子装修得很舒适,屋里到处是绿植,知名的不知名的统统都有,一片绿油油。
夏竹站在玄关处,环顾内饰,感慨一句:“没想到你能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
“我看起来很邋遢吗?”
“嗯。”
季扶生愣了一会儿,之后会心一笑。他脱去鞋子,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摆在夏竹的脚边:“将就一下。”
夏竹换上鞋子,隐约还能感觉到拖鞋上的湿意,她低声嘟囔:“是挺将就的。”
“没办法,谁叫我单身寡汉一个,家里自然没有女性用品。”季扶生说:“你总不能让我变双女性拖鞋出来吧?再说了,家里要是有女主人在,我也不敢领你回家。”
德牧跑到他的脚边转转,轻轻吠了一声。
季扶生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头看着夏竹说:“连狗都是公的,这里估计就只有植物开花时有雌性物种了。”
夏竹关上房门,门再次吱呀响着。她在室内环顾一圈,问道:“按牧城长辈的习性,你的父母不催婚吗?”
嘴巴还未完全合上,夏竹感到后悔,她才想起对方父母已去世的事情,她急促垂眸,不敢看向季扶生,目光在房子里四处扫荡。
季扶生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走着:“不催,他们在我8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从没托梦给我,看来是不着急的。”
夏竹自知没有好口才,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尴尬时刻把话圆回来,也不会讲好听的话转移对方的思维去向,她只能用余光悄悄跟着季扶生,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开口。
“不过家里还有位老爷子催得厉害,不然我躲到荔城这么大老远干什么?”季扶生边说边走进卧室,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之后听到他整理床铺的声响。
刚说完,他又问:“我的西装呢?什么时候能做好?”
“再等等。”
“还要多久?已经12天了,能来得及吗?”
“不知道。”
交谈突然停止,夏竹端详这间房子。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的奇怪格局,阳台被一面新砌的白墙隔开,一边用作厨房,另一面用作晾衣台。说是厨房,其实只是用一个简易的铁架子搭起灶台,上面放着一个电磁炉和一口炒菜锅,旁边是一个电饭煲和切菜台,几个陶瓷碗和几双筷子随处摆放在案板上。
另外一部分阳台放着一台洗衣机,上面挂着三四套浅灰色的工作服。客厅的另外一面墙被打通一面大窗,窗外可以清晰看到荔城大江的夜景。卫生间在卧室里,卧室除了床上是简约干净的,其他的空间不是多肉植物,就是宽叶绿植。
随处可见,无一不是绿色的。
室内的窗户紧闭着,夏竹依旧觉得寒冷,不过比在室外挨冻好,至少在这里不用被寒风吹刮。
季扶生不忘探出头来提醒一句:“这里没有暖气,你要是感冒发烧了怨不得我。”
他像衰神一样,刚说完,夏竹立马打了个喷嚏。
他解释一番:“荔城的暖气供应太足了,对家里的植物不好,我就没有交暖气费。”
夏竹望着外面的江景,这里的景色比在家里看得更加清晰。兰亭阁能俯瞰整座荔城大江,而在这里可以看到江上的货运船只。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夏竹摸出来一看,已经凌晨4点钟了。她查看信息,是王子云发来的——你今晚又在公司加班?
页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夏竹的目光移到右上角,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五的电量,她没有回复王子云的信息,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蹲在德牧面前抚摸它。
季扶生在卧室里折腾一会儿,他走出来对夏竹说:“我只有两床被子,厚被子给你,薄被子你就不能抢我的了,我可不想被冷死。”
夏竹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到季扶生抱着一张薄被子坐到旁边。德牧跑到他的跟前,他抚摸了它,随后他走进卧室里的卫生间洗漱。
三五分钟之后,季扶生走出卧室,他揉了揉脸颊,笑着说:“卫生间里有备用牙刷,我今天允许你免费用。”
夏竹起身准备去洗漱,季扶生顺势倒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在外头。他翻了个身,发出“啄”音召唤德牧过来。
“它没有名字吗?”
季扶生脱口而出:“没有,去年在山里捡到的,想着给原主人送回去,就没有给他起名字。”
夏竹问:“找到它的主人了吗?”
“没有。”季扶生蜷缩在沙发上,他穿着外套裹着薄被子,动作有些迟钝。他说:“广告也发了,新闻也登了,花了我不少钱,可能这钱就当是我买下它了。”
夏竹蹲在地上,一条黑色的棉裙像伞一样落在地面上,把她的下半身遮挡住。她冲着德牧拍手,对它喊:“小黑,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可以的话你过来。”
德牧看了看夏竹,又看了看季扶生,它的眼神飘忽不定,小脑袋瓜似乎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最后,它吐着舌头兴奋跑到夏竹身边,差点将她扑倒,它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活泼和调皮。
季扶生傻愣许久,他说:“我给他取了很多好听又特别的名字,我都没舍得给他讲,你居然这么随意就定下来了?尊重一下我这个临时的主人行不行?”
“你要是不想养,我可以接手。”
季扶生踉踉跄跄跑到夏竹跟前,猛地把德牧搂在怀里,警示道:“不行,它是我的。”
“我可以给你钱。”
季扶生毫不犹豫地问:“多少?”
“市场价。”
“不行,它比市面上的狗都聪明,还被我调教得很好,这点辛苦费得加上去。”
“那也是原主人教得好,跟你没关系。”
季扶生不服气:“怎么没关系?我成为它的主人,也是经过严格磨合的,不然它现在理都不理你。”
夏竹轻轻抚摸德牧的后背:“多少?”
“没个十万八万,我不舍得。”
夏竹眉眼微蹙,看着季扶生不说话。她起身走进卧室,季扶生在身后大声说:“我们可以讲价,讲到双方都觉得合适为止。”
她没有搭理他。
走进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面同样摆满绿植,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德牧跟着走进卫生间,蹲坐在夏竹的脚边。
夏竹说:“再等我几个月,等我领了工资我再把你接走。”
“我等你。”季扶生在客厅里扯着嗓子喊,然后听到他倒在沙发上,羽绒外套面料摩擦皮制沙发的声音。
洗漱台上摆放着一块香皂和一瓶洗发水,角落里还有一瓶男士洗面奶和刮胡泡,没有其他洗漱用品。
洗手盆上的一面镜子,右下角有一片撞击痕迹。一道闪电状的裂痕从这里向四处延伸,夏竹捏起拳头放在撞击中心处,正好是一个拳头大小的位置,她用指尖摸索那裂痕,触目惊心的割裂感。
在玻璃碎片里看到好几张夏竹的面孔,她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素颜的面容就快要赶上烟熏妆的效果。她随意洗漱一下,困意愈发强烈,她赶忙褪去外套缩进被窝里。
一张一米二宽的小床,床垫特别柔软,整个人像被扔进云朵里,深埋其中。
卧室没有门,只有一块粗糙的棉布帘子,夏竹没有将它拉上。客厅里的季扶生已经沉沉睡去,只留下墙壁上一盏昏暗的云朵灯。
躺了好久,被子才有温度。
德牧窝在床边的地上,在一片漆黑和宁静中,两人一狗渐渐入睡。
外面的寒风肆意席卷,敲击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