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儒殿修建得极有特色,宽敞的广场上立着五座假山,其上分别刻着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
广场正中间有一块高大的石碑,其上是一些学子们的墨宝,可以随便书写,但字迹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散。
谁的文气越盛,字迹会相对消失得越慢,由此验证儒家修为的高低。
云缺到的时候,鸿儒殿先生柳停风正要迈进学殿大门。
云缺心想既然来了,那就听一听课,等授课结束看看有没有机会套个近乎。
于是脚下发力,风一般冲出,先一步在先生进门前,闯了进去。
柳停风五旬上下,文质彬彬,穿着一身儒雅的长衫,手持羽扇,正迈步往里走呢,只觉得一阵狂风从身边吹过,扇子差点没拿稳。
瞪了眼落座的云缺,柳停风四平八稳的开始授课。
讲的是长篇大论,儒家学问,听得云缺昏昏欲睡。
先是昏昏,接着欲睡,最后直接睡着了,安静的课堂上,起伏着专属于武夫的呼噜声。
柳停风乃是一方大儒,对学问无比执着,最为看重规矩,哪有学子上课能睡着的,气得这位先生眼皮直跳的讲完了一堂课。
知远县的事,忙活了两天,云缺没怎么睡,这次睡得十分香甜。
直至听到一声冷哼,云缺才豁然惊醒。
睁眼一看,
脸色铁青的先生正站在面前,怒目而视。
先生很生气,云缺很后悔。
后悔着自己怎么能打呼噜呢,安安静静的小憩一会儿不行么,非要睡得如此惊天动地。
以后不能熬夜了,云缺暗暗自责,早睡早起才是正道。
柳停风看得出云缺的内疚,以为对方知道上课睡觉是对先生的侮辱,殊不知人家正在想着早睡早起,少打呼噜。
柳停风冷哼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好年华昏昏欲睡,成何体统!”
云缺张口就答: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为民奔波劳累过度,先生担待。”
柳停风目光诧异了一下,道: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焉知民如水,君如舟。”
云缺开口道:
“耄耋老叟,倚老卖老,岂知少年强,国则兴。”
柳停风点点头,道:
“对仗倒是工整,有些小聪明,罚你抄写四书五经各五十遍,字迹必须与对仗一样工整,何时写完,何时离开。”
柳停风大袖一挥,一摞白字出现在云缺面前,旁边是笔墨。
云缺不干了。
四书五经各五十遍,写到明天也写不完呐!
“先生抱歉啊,我不是鸿儒殿的人,我其实是演武殿的学子叫齐御,这次来找人的,我这就走。”
云缺说完就想溜,结果走不出去。
四周仿佛有一层无形壁垒,四四方方,将云缺所在的座位完全封死。
柳停风冷哼一声,道:
“你平天王的大名,学宫里早已无人不知,知错不改,反而说谎,我不管你是王爷也好,武夫也罢,到了我的鸿儒殿,就是我的学生,四书五经各抄写一百遍。”
云缺尴尬的笑了笑,无奈坐好。
原来人家早认得自己,这下坏菜了,写完一百遍,不知得几天。
明儿就是大婚。
要是自己大婚之日被罚在鸿儒殿里抄写四书五经,连媳妇都娶不上,那可是天下奇闻了。
暗暗试了试以力道撑开禁锢,发现纹丝不动,云缺立刻放弃逃走的想法,改变战略道:
“先生,能不能少抄点,学生文采飞扬,抄多了也没用啊。”
柳停风被气乐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直接说自己文采飞扬。
“可以,给你个题目,一盏茶的时间内,以我名字作首诗,若我满意,你只抄一遍即可。”
说着柳停风瞪起了眼睛,道:“如果我不满意,一百遍,一个字也不能少!”
说罢一甩袖子要去喝杯茶。
“不用一盏茶,现在就有了,先生听好。”
云缺略一沉吟,道:“一支白杨柳,停风驻画前,墨舞长河水,心如万丈岩。”
自从文殿镇魂,云缺对于吟诗作对是张口就来,文气无尽。
柳停风脚步猛然一顿,眼中泛起惊奇,呢喃道:
“一支白杨柳,停风驻画前,墨舞长河水,心如万丈岩……不错,不错!”
柳停风很满意这首诗。
其中不仅有他的名字,寓意还极好,形容他的文墨之道如长河之水,向儒之心如万丈之岩。
这首诗一出,柳停风有点飘飘然了,心里无比畅快,但身为先生,自然喜怒不形于色,板着脸道:
“算你过关了,四书五经只写一遍即可。”
云缺松了一口气。
一遍没问题,过一会儿即可写完,一百遍实在要命,于是闷头开写。
鸿儒殿的气氛与其他学殿不同,这里有着浓浓的学风,类似民间学堂,授课结束后很多学子没走,有的练字,有的看书,有的探讨学问。
柳停风也没走,坐在讲台后老神在在的品着茶,时而有学生向他请教,他都耐心解答,像个教书先生。
这时学殿外走来个胖和尚,一张笑脸,看不到脖子。
云缺瞄了眼。
认得,是佛心殿的先生,法号晦心。
“难得禅师今日得闲,我这小殿蓬荜生辉啊,来尝尝我新买的灵茶。”柳停风笑着起身拱手。
“柳先生的茶,向来妙极,贫僧有口福喽。”晦心还礼后笑呵呵的坐下来开始品茶。
“听闻禅师正在准备一场浩大的法事,可否需要帮忙。”柳停风道。
听闻法事,云缺一边写一边竖起耳朵。
在北域的时候就听佛心殿学子说起过,佛心殿要做法事,超度汇聚到西方的冤魂。
晦心禅师轻叹一声,道:
“不瞒柳先生,贫僧此次前来,正是要求先生帮忙,这场法事需要大量材料与法具,有些尚未集齐,以贫僧一人之力,难以为继。”
“看来这场法事规模惊人啊,我鸿儒殿尽量帮忙便是。”柳停风道。
“如此甚好,贫僧多谢柳先生了。”晦心禅师双掌合十,感谢道。
“多年老友,何须客套。”柳停风笑着给对方添满茶水,道:“方才偶得一首小诗,禅师也是爱诗之人,帮忙品评一二。”
“柳先生文采奕奕,定是佳作,快快吟来。”晦心禅师笑呵呵的道。
“咳咳。”柳停风清了清嗓,吟道:“一支白杨柳,停风驻画前,墨舞长河水,心如万丈岩。”
晦心禅师抚掌赞道:“妙啊!柳对风,水对岩,此诗不仅有柳先生的名讳在其中,寓意更磅礴大气,当得上佳作二字,柳先生的文采,贫僧心服口服。”
“区区小诗,何足挂齿。”柳停风笑道。
两位先生在前面闲谈,云缺在大殿后边听得一清二楚。
听完后,云缺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我做的诗,怎么一转眼就成别人的了?
说好的君子呢?
云缺瞄了眼谈笑风生的鸿儒殿先生,在心里骂了句老剽客!
读书人,果然也不要脸。
过了不久,晦心禅师喝完茶后告辞,没往门外走,而是朝着云缺走了过来。
到近前后,晦心禅师双掌合十宣了句佛号,很客气的道:
“贫僧,见过王爷。”
云缺立刻起身还礼,道:
“先生折煞学生了,这里是学宫,没有王爷,只有学子。”
晦心禅师苦笑一声,道:
“贫僧想求王爷一件事。”
“先生请讲,若能帮忙,学生定会尽力而为。”云缺道。
“贫僧要做一场法事,超度大晋西聚亡魂,需要的材料法具极其繁多,还望王爷能禀明大晋皇帝,请陛下助贫僧一臂之力,亡魂不消,阴气不散,对大晋没有好处。”晦心禅师道。
“这事儿我就能做主,大晋一定会全力协助先生收集材料,完成这场法事。”云缺承诺道。
西边的大雾始终在蔓延,云缺早就猜测与亡魂西聚有关,正愁没什么办法呢,晦心禅师正好出面。
如果将大雾消除,大晋也算躲过一劫。
否则的话,一旦怪雾蔓延到八山城乃至皇城,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晦心禅师笑道:
“贫僧能看出王爷有一颗善心,只是煞气重了些,煞气不仅伤身更伤魂,想要消弭煞气,佛法为不二之选,若王爷今后被心魔所困,不妨试一试修佛,或许有奇效。”
云缺口中敷衍,说有机会试试,心里根本没想过去修佛。
做和尚可不行。
媳妇怎么办,那些孤苦伶仃的出浴美人怎么办?
没人欣赏的话,多少美景会扼杀于浴池之中啊。
云缺是有宏大抱负的热血少年,他要赏尽天下美人出浴图!
当了和尚,看谁去?
门儿都没有!
晦心禅师走后,云缺继续闷头写字。
足足写了一个时辰,终于全部写完。
云缺写得算快的了,别的学子再来一个时辰也未必写得完。
大殿里已经没人了,学子们陆续离开,云缺是最后一个。
柳停风走过来检查一番。
云缺本以为自己终于能逃出去了,结果柳停风忽然惊咦一声,拿起云缺写的纸张仔细端详。
越看,这位鸿儒殿先生越震惊,嘴巴不由得渐渐张大,眼瞳不断的晃动起来。
仿佛他拿着的不是刚刚写好的字迹,而是什么稀世珍宝,爱不释手。
“这些字……都是你写的?”柳停风无比惊讶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