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初,朗星月嫁给双腿残疾的四皇子时,大家都说她是因为没人要了。才只能嫁给同样没人要的四皇子。如今听说她要献艺,怎能不让人侧目。
朗星月身着一袭鹅黄色广袖霓裳。一头秀发,未经任何修饰地披散在身后。双手合掌,臂弯上平放着一把木剑。左腿抬起搭在右腿的膝盖上,以单脚莲花桩的姿势立在舞池中央。
随着轻而密集的鼓声传来,众人又是一惊,因为演奏乐器的四位乐师,乃是卧龙山玄机子门内,双龙双凤一胞四胎的徒弟。那名满天下的广寒乐师。
若是寻常,各府宴会能请到一人,便是天大的机缘,就连皇上都没看过四人琴,瑟,箫,鼓同奏的场景。
密集的鼓声连响了一百三十七下后,箫声先起,婉转悠长。这时舞池中的人已经翩翩起舞,似是带着丝丝离别之情。清脆的女音轻轻吟唱:
“将军为国守边江……
妾代夫君敬爹娘……
幼儿稚女皆勿念……
平安归来诉情肠……
词中的哀婉无奈,令席间众人,纷纷放下竹筷酒杯,将目光投向舞池。很多将门女眷纷然面露哀戚之色。
一段舒缓的乐声一过,曲音陡然转急,四乐齐奏,让人仿佛置身沙场。两个低沉的男音铿锵吟唱:
“金戈斩尽来犯贼……
不使山河染尘楣……
粉身碎骨何所惧……
将军以魂报君徊……
舞池中的黄色身影,也随着乐声变得越舞越快。利落的脚步,凌厉的剑法,如同置身沙场的战士,一腔孤勇,斩尽一切来犯之敌。
舞动中的娇小身影,此刻犹如映照进所有人的眼中,英姿飒爽,无关情爱。
此刻,众人只觉心中一股雄魂激荡。这时没有政敌党争,人人都由衷敬佩着边关将士,敬佩着战死的亡魂。
溪纪舟的双眼,一刻不离的定在朗星月身上。冷肃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有闪烁的双眸,似乎泄露了几许波动。
魏景池更是看得呆了,这样铿金霏玉的朗星月,是他所不知的。并且开始在心中想象着,以后朗星月为他独舞的情景。
皇上看着场中的舞蹈,不禁想起战死的郎将军。想起定国公府的忠诚,郎家是八大世家中,唯一不涉党争,只忠于皇帝的世家。可惜……
一阵激昂的乐声一过,又转为悲戚之音。低哑的女音啜泣吟唱:
“父爱如山今不再……
兄长清魂亦未归……
满门孤寡何人怜……
无处吟诉念与悲……
一舞毕,满堂寂静。只有几个妇人,在低低啜泣着。魏景池听到最后一段,突然心中生气一丝不妙的感觉。
舞池中的朗星月放下木剑,摘下面纱,露出红肿的脸颊和两行清泪。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步来到阶梯前,叩拜在皇上脚下,一言不发,长跪不起。
看清朗星月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周围响起低声议论。毕竟四皇子府上的事,现在京都谁人不知。瘸腿皇子能娶到国公府嫡女,谁不说他句命好。
谁知他腿刚好,转身就如此作践发妻。宫宴上官家妇不少,想起自己后院那些个糟心事,对四皇子的厌恶,都掩饰不住的流露在脸上。
皇上见此,从席间站起。溪纪舟也眼神森冷的紧随其后。魏景池听到那些议论,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羞愧的无处安身。
皇帝一动,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皇上没管旁人,只望着地上的朗星月,走下台阶,亲手将人扶起。以如君如父的口吻问道:
“星月,告诉父皇,是谁欺负你了,父皇定会给你做主。”
朗星月闻言,还欲跪拜,皇上明白她的意图,手上用了些力气,制止了她的动作。看着皇帝和蔼又不失威严的眼神。朗星月也不再迟疑。
将魏景池如何立誓求娶自己,又在腿好之后,私下与苏家嫡女珠胎暗结,然后将自己贬妻为妾。未果,便掌掴自己,谋夺嫁妆。最后将自己扫地出门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十分震怒,厉喝一声:“老四,你给朕滚过来!”
魏景池颤抖着急忙起身,快步来到皇帝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刚想开口解释,就被皇上呵斥道:“跪好!”
但皇上在转头望向朗星月时,又强行敛去了怒意,换上柔和的口吻问道:“星月,告诉父皇,你想怎么处置他?”
魏景池跪在地上,目光控制不住地投向朗星月。不知为何,他此时竟然希望朗星月,跟父皇提出一些惩罚要求。只要不提和离就行。
可惜朗星月没能让他如愿,果断开口道:“求陛下赐我二人和离。并归还两年来,为四殿下治腿的百万两药费,还有我的所有嫁妆。”
魏景池一听要和离,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抢在皇上应允之前开口道:
“父皇不可!她一介孤女,凭什么提和离。我皇家哪有和离妇,她这是挑衅皇家威严,绝对不能应允啊父皇。
而且朗星月满口胡言,儿臣并没有谋夺她的嫁妆,也没花她百万两药费,她这是讹诈。就算有些钱是花在儿臣身上,那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岂有讨要的道理。
就凭她屡次顶撞夫君,儿臣只掌掴她一下,将她赶回娘家反省,已属仁慈。否则应该让她入护国寺,带发修行,了此残生。”
这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朗家大少奶奶,突然发出压抑的哭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她将脸,埋入三岁幼童的胸腹。肩膀因为努力压抑哭泣,而不停抖动着。
她的夫君朗小将军,少年英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她嘤嘤啜啜地哭泣着,没有只言片语。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相比魏景池那席话,在场的人齐齐露出鄙夷之色。皇上更是气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骂一声:“鲜廉寡耻!”
而定国公府二老爷子,早已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步质问道:“四殿下问月丫头凭什么提和离?让老臣告诉你凭什么。
就凭我镇国公府七代纯臣,只忠于陛下!
凭府内祠堂,供奉的一百三十七位忠魂!
凭我郎家儿郎,个个都可为大周从容赴死!
你说她凭什么提和离?”
提到从容赴死,没有人比朗家人更有资格。这位二老爷子至今孑然一身,就因为他在收复边关失地时,妻儿被敌军抓去,吊在城墙上,逼他放弃攻城。
只是,自古忠义两难全,他作为先锋将军,毅然决然地下令攻城。破城之际,敌人为了泄愤,先一步射杀了城墙上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