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永乐桥。
居住在大桥边附近,替官家做脏活累活的手艺人,在吃饱喝足后,又开始辛苦的工作。
其中,一些穿着黑衣裳,背后拖着大麻袋,浩浩荡荡朝四处走动的人最为显眼。
这些人是京城收尸人。
他们专收京城没地安置的尸体。
这些人每天忙于奔波,往返京城各处找无人认领的尸体,再集中到一起处理消毒,然后埋葬到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眼看着收尸人集体出动,周边的街坊邻居连忙关紧门窗,确定人走后才继续有说有笑的聊着闲话,买着东西。
桥边的摊贩对着常来买菜的妇人抱怨道:“这些人真是脏死了,不能晚上再出来吗,每次一出来,我就要用白布把菜给包住,免得沾染上晦气。”
买菜妇人摆手:“谁说不是,当年我们就不应该给这群人好脸色看,让他们住在桥对岸的巷口里,好端端的一个巷口,竟被叫成了收尸巷,难怪牙倌都不愿意来这里。”
旁边穿着过时衣裳的年轻女子附和:“依我看,就该把他们赶出京城,到乱葬岗那边住,免得整日拖尸体来,拖尸体去,这桥都染上一股尸臭味了。”
摊贩叹了口气:“是啊!那些当官嘴里说着职业不分高低贵贱,要尊重这些收尸人,可我在这摆摊多少年了,也没见到有达官贵人愿意来这边。”
买菜妇人冷笑:“就该让那些住在大宅院里的大家闺秀,好命的命妇来咱们这瞧瞧,看看她们会不会被吓破了胆!”
说完,妇人望着身边的摊贩。
摊贩没吱声,低着头,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
年轻女子也把头缩回去,左手菜篮倒右手,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妇人顿时急了,拉了一把年轻女子:“说话呀,你这小丫头装神弄鬼的吓唬谁呢,我说的不对吗?瞧把你俩给吓得!”
被妇人扒拉的年轻女子像是要被吓哭了,眼睛疯狂朝旁边斜,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变得更为丑陋了。
妇人被吓了一跳,撒开手说了一声晦气,就准备离开是非之地。
谁知道她一转头,看见数十个官兵站在一个蓝衣姑娘的周边。
他们周围全是小声私语,不敢乱动的百姓。
寻常百姓哪见过这种场面,买菜的妇人捂着胸口,一副要晕了的样子。
见容悠没发话的想法,其中一位穿着官服,一看就是老资格的文官走了出来,狠狠批评了碎嘴的家伙。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议论朝廷三品大官的决策?别说大官让收尸人住在这,就算住进你家里,你也不得有丝毫怨言!”
“况且,你还敢议论贵妇人?你知不知道站在我左手边的女子是谁?”
众人被文官吊足了胃口,探着脑袋朝容悠看过去。
“小女不知,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小女一般见识了。”
妇人放下菜篮,向文官讨饶。
“哼!你面前这位可是皇上特封的青官,吏部尚书之女容悠!”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不已。
而容悠倍感无语。
这算不算她的好爹爹老马失蹄,一时瞎了眼?
找来帮她捉拿坡脚婆的文官怎么如此不靠谱,一开口嘲讽拉满不说,还自以为马屁拍得很对?
什么叫就算住进你家里,你也不得有丝毫怨言?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多招人恨啊!
收尸人本就命苦。
经文官这么一说,百姓还不得恨透了讨口饭吃的收尸人?
雪上加霜,真有你的。
无奈下,容悠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妇人。
她开口对着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对收尸人有所不满,认为他们天煞孤星,克周围的人。”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京城每天都在死人,也每天都有新生儿降世,若朝廷不用这些苦命人,不用他们来解决无人看管的尸体,那谁来管呢?”
“当今是太平盛世没错,但总有一些人生来就很苦,很穷,他们没有办法从泥潭里走出来,拥抱新生,但他们也没有作恶,不是吗?”
众人沉默了。
他们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自从收尸人这个职业被朝廷接纳,京城里里外外干净的很。
不光是死去的乞丐、因各种原因枉死街头的尸体快速消失在众人视野。
就连小猫小狗等动物,甚至是天上飞的鸟儿,下水口边的老鼠尸体也统统见不到了。
因为收尸人的眼里有活,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是皇家,是朝廷出资养活了本不被世人待见的他们。
所以他们愿意干脏活,干旁人不愿意做的累活。
哪怕京城没有人的尸体可收,他们也一如既往的外出执勤,去做些事儿干干。
容悠见周边的百姓被说动了,又接着道:“要知道,愿意干这份差事的人,大多数都是聋哑人,天残人,没文化的孤儿。”
“若是你们不待见他们,认为他们不吉利,赶他们走,那京城因腐烂的尸体出了瘟疫,又有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呢?”
人群中,一个爱说风凉话,仇富的男人立马反驳道:“有瘟疫,大家一起抗呗,我就不信能将全京城的人都弄死!”
众人扭头望向说风凉话的男人。
被众人盯着的男人,下意识后退几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容悠一脸关爱的语气:“瘟疫来,最先受影响不是你们吗?难不成,瘟疫也仇富?”
众人被容悠的一句话点醒。
是啊!
自古出乱,最先受到影响的不正是普通百姓吗?
是他们错怪朝廷,错怪收尸人了。
有良心的百姓脸上写满了懊恼,是他们用有色眼光看人太的太深。
收尸人,似乎从来就没做过恶事。
相反,他们一直抱着乐观的心态,尝试性的帮助住在附近的百姓。
比如家中无儿女,又愿意相信收尸人的老人,经常受到这类群体的帮助。
本来认为眼前是群刁民的史官,羞红了老脸。
他无言面对这群平民百姓了。
“史官,我们走吧,不过你们今后还是少议论朝廷和贵门女眷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