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几张苏明樟大婚的告示撕下来之后,江晟无意瞧见了下面一张,也是盖了相府的印的告示,但不是红色的,江晟便多看了一眼。
那告示上,写的是辟谣江蕴能让妇人得子一事,江晟想起来这是自己先前用过的捧杀之法,难怪后面没什么水花,原来早早就辟谣了。
只是那告示上最后一句写明,那造谣之人已经被他们查出,入世之后再有人敢如此,便要受一生的牢狱之灾。
江晟看此,难免皱起眉头。
造谣之人被查出?
造谣之人就是他呀,可他若是被查出,自己怎会不知道?他说是被查出了,苏明樟怎么可能会不抓了他严惩?他与江蕴素来没什么情分,江蕴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会查错人了吧?
江晟想到了那个小药童,是自己拖他把话传出去的。
若是那个药童因此被苏明樟严惩……江晟知道苏明樟是个心狠的。
“不会已经把人弄死了吧?”
江晟在那告示前站了许久,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思及次,他还是决定先去那医馆看一看那小药童到底还在不在。
江晟把原先打算贴起来的那些控诉之词先塞进了怀里,然后往医馆大步前去,一进去便四处张望,里头人问他要看什么病,他只说自己要找一个瘦瘦的小药童,问他找人有什么事,他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吐出一句想看看人家有没有死,结果被当做疯子轰了出来。
江晟不死心,就绕到那医馆的后门,说来也巧,就在那里看到了那个小药童。
小药童依旧是在打杂,做这些最脏最累的活,那时候能得空的都跑出去看苏明樟与江蕴大婚了,不过他依旧是在那里倒药渣。
感到有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小药童抬起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江晟。
“诶?这位阿兄,你又来了?”
“你认得我?”江晟问道。
小药童一边倒药渣一边点头,“自然。”
江晟脸上有几分愧疚,又问他道:“前些日子可有人找过你麻烦?可有被抓起来责罚?”
小药童回忆了一下,道:“为何这么问?我没什么麻烦,也没谁责罚我,说起有趣的,倒是还见了苏相一面。”
江晟心里一紧。
“苏相?他找你做什么?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吗?”
小药童道:“起先见他,感觉是有些生气的,但后来又不太生我的气了,只是问了我一些事,对了,还问到阿兄你了。”
“提到我了,提到我什么了?”江晟语气有些着急。
小药童道:“就是问你让我做了什么,我也就如实说了,我说你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帮着给一个叫江蕴的姐姐说了些好话,后来我缺银子用就把玉佩给当了,然后向爷就放我走了,阿兄,你今天来是特地问我这些的吗?”
“哦,没什么,就是路过顺口问两句罢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江晟说完就转身离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你把玉佩当去了哪家当铺?什么时候当的?”
“最新的最大的那家,那家给的银子最多,再往南边去主街那里,你给我玉佩的第二日就当了。”
江晟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就离开。
小药童不解的挠了挠头。
江晟那时的内心一团乱麻。
玉佩的事情,小药童告诉苏明樟了,苏明樟不可能查不出来吧……
江晟又去了一趟当铺,萧煜之的当铺。
他算了算日子,说了那玉佩当来的时间,并说想要赎回。
那当铺的伙计查了查,便告诉他说那玉佩早就被赎走了,还是苏相拿走的。
得知此事后的江晟彻底站不住了。
他一来是后怕,二来则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明樟连这玉佩都拿到了,过去江家这东西上,都会落一枚小小的刻印,刻着“江”,那玉佩背后也有这个印记,虽说很小,但是仔细看也是能看到的,江蕴也自是知道这件事。
所以,他确定,这玉佩都被拿去了,苏明樟和江蕴一定知道那造谣的事情是他做的,他此时也不抱任何侥幸了。
但越是确定,就越是不解。
知道是他,他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来抓他,就连科考放榜那日,江蕴骑马来追他,也是为了让他不要错过面圣,而且……江蕴在得知这一切的情况下,还派人偷偷给他送了药?
这是为什么?
他这样不待见她,但她却还是愿意放过他,帮助他?
江晟想到自己身上那些讽刺诋毁苏明樟与江蕴的话纸,难以控制的生出一种愧疚感来,这种愧疚感虽不是什么大伤大痛,但是却像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折磨得他做什么都难受。
为什么?
自己身为男子,格局却这般狭隘?
可是明明有血海深仇隔在中间,又怎么能完全做到放下,不管不顾?
他想不通,他既愧疚又憎恶,那种矛盾纠结,想让他一头将自己撞死。
后来他想了许久,终于一把火把那些写出来的满是戾气的言论给烧干净了。
不管怎么说,谣言一事没有追究他,他心理终究是感激钦佩的,他想,他该去见江蕴一面,自江蕴让他和江晗重新相聚之后,江晗也提过好几次该去见见长姐,他一直推脱。
去了也好。
于是次日,他一早就去敲了相府的门,为谣言一事先道了歉,也算是给自己买一个心安。
他说明了来意,讲明了这道歉的缘由之后,江蕴也是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他是为了将近一个月前的事来道歉。
她都快把这事忘了。
“起来吧。”江蕴对着跪在地上的江晟道:“我不愿意追究,一来是我没有真的受到太大的伤害,二来,我总是想要给你一次机会的,我太知道冤冤相报的后果,我太厌恶带着仇恨过日子,有些事,只看你能不能想通了。”
江晟听了他这一番话也觉得颇有道理,他沉默了一下,头一次决定袒露心声。
他又磕了一个头,道:“长姐,有些话许不当讲,但我今日却想全讲出来,我知长姐新婚,本不该提一些不痛快的事,但是到如今我实在忍不住,若是长姐听了觉得不高兴或者有后患,干脆一剑杀了我,我也来的松快。”
江蕴蹙了一下眉,“你要说什么就说,只是别说杀不杀的,我不爱听,你若是说出来,最后能解了你我姐弟间的芥蒂,那便也算是你送给我的新婚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