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好了之后她也找到了楚家的大门。
对于一个从乡下出来的还是从普工开始干起的男人来说,大伯确实还算挺成功的。
他现任钢铁厂的后勤科副主任。
大伯母是他进厂时的师傅车间主任的女儿,现在钢铁厂后厨工作。
对这个年代来说,这可是一份肥差。
他们住的是厂子里面分的楼房。
以二人的职称工龄,得到的是三室一厅。
把别人都羡慕坏了。
他们家一共就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不就宽宽松松正好够住。
他家老大叫楚建业,时年二十岁。
女儿叫楚林娇,时年十七岁。
他的意愿很好,是希望儿子建功立业,女儿娇俏美满的。
但是。
这一片谁都知道他家儿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是到这里玩儿两把,就是到那里喝几顿。
他们有的还远远碰到过他们几个小混混拦路抢钱,也不知道他参与没有。
反正就是正事儿一件不干,坏事儿一件不落。
他爹好不容易给他找的钢铁厂保安的临时工作,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到现在也没人给说一门亲。
他家女孩倒是还好一些,今年就要高中毕业。
平时除了爱出去玩,爱漂亮,脾气可能不太好,有一次有个小孩不小心把她裙子弄脏了,她打了那孩子一巴掌,其余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些都是她花了五颗大白兔奶糖听来的。
此时楚清鸢不禁有些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虽说这只是这几个大娘的一面之词,但对自己的这个大伯,她也不怎么期待了。
后来就真的和她所猜想的差不多。
甚至更加让人气愤。
刚开始他们还算可以。
除了那个长得猪一样的大表哥总用她恨不得打爆他眼珠子的眼神看她,那个长得一般鼻孔朝天时不时用嫉妒狠毒的目光盯着她的表姐。
还有在知道自己的全部身家就只有二百多块,时时指使她,让他们冷暴力她的大伯母。
以及面相圆滑,滴水不漏,惯唱好人,又背后捅刀子的大伯。
这些都是她到大伯家快一年的时候,才用无数血泪总结出来的现实。
只能说,她还是太单纯。
看不出那头猪总以关心她的名义占她便宜,看不出那个娇娇总以各种由头让她妈收拾她。
也看不出大伯只是嘴上说说,学校半年没安排下来,对她的告状只是在她面前报不公而演戏。
亏她一直觉得大伯人还不错。
他只是有一些不太讲理的家人。
她还为他各种开脱。
那时的她还不要知道世上有一种人叫‘伪君子’,有一种德行叫‘伪善’。
要不是后来他老爹老妈,也就是她爷爷奶奶从乡下过来。
对她处处找茬。
他则是千方百计的护着她。
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是有个在意她的亲人。
结果。
她偷听到他们想要带她回乡,说看她长得这样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大伯母的打算是让自己替她女儿下乡,现在国家有政策,楚林娇毕业了,她不想去,还逃避不了。
狠,还是大伯狠。
他想把自己留下。
他再慢慢熬她,打碎她的傲骨,让她听他的话。
他头上的科长就要退了,他想用她的第一次,甚至很多人,给他换个正职。
至于以后……
艹!
当时她都惊呆了好吗?
他可真敢想!
他竟然想让自己当暗娼,以后继续给他铺路!
他怎么就能这么阴损呢!
他那小可怜一样的二弟,早都让他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正好那个时候十九岁的司峦骁前来退婚。
她那时正在琢磨着怎么对付他们全家,让他们倒霉,也没心思听他们怎么是结缘,他又是为什么退又不退。
还是后来她躺在坟地里离不开感觉实在是没意思,被迫听了一耳朵。
才知道跟他定亲的至始至终都是她!
是他妈妈和她妈妈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定下的。
他那天确实是听闻澜姨的女儿这会儿就在京都,他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就这么盲婚哑嫁的,他感觉这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任。
以后他们要是过得好还好,要是过不好……
可他一见到她……
以后没有什么能过不好的!
就鸢鸢这样的。
她要是想和他吵架,他就使劲抽自己~!
当时她可不知道两人都没说过话呢,他就连他们老了以后怎么埋都想好了。
当时她唯一庆幸的是,转学没办成,她户口还在自己家,这里就是捅破天来,只要她不犯罪。
她就能回得去。 楚清鸢记得那时她也就将将的才一十六岁。
经过这一年的磨砺她倒成长了特别多。
照以前有些狂傲有些莽的性子一夕的她就沉静下来。
想到这一年自己就跟这样的披着人皮的东西同吃同住,她就,恶……
那时她已经学会藏拙,也学会了忍耐。
当时正好她已经找到一个临时工的工作,她借口需要早起点货要住到附近,从他们家里搬了出去。
那时的情况当然没有三言两语就想走得那么容易。
她也是想了一些办法的。
她找的临时工作是供销社一个服务员要生孩子,她真真的只是临时顶替上岗两个月,等人家回来她就要下岗。
住处也是她自己找的,不过是她自己的房子。
就是父亲留下的那一栋的其中一间,这里现在让父亲全权委托给了街道,如今就是大杂院,租金去了管理费每年打到他账上。
她还顺便好好看了看。
不管以后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孩子,或者有什么变化。
现在房产证明在自己手里。
就是她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用这两个月的时间。
楚建业沉迷赌博无法自拔,最后开始偷盗厂里的钢材,数额巨大,又赶上严打……
直接花生米。
也算对得起他给她留下的那些心理阴影了。
娇娇的楚林娇到底也没逃得过下乡,而且临走临走她发挥了超常的大无畏奉献精神,选择了艰苦的大西北深处。
至于是不是她自己本人选的。
这重要吗?
听说她刚去不久,就因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让人划伤了脸。
也不枉她这一年里,时时惦记着外加搞小动作想让她毁容了。
林玉娟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是非常强大的,儿子女儿接连离去之后,他们夫妻两人感情受挫,争吵不断。
这个时候身为一位柔弱母亲的半老徐娘就很大程度上放纵了自己的束缚。
和少年时期的邻家哥哥经常的出去排遣。
主要是她这位哥哥家里遭过难,前些年过得挺苦。
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缓了过来,也算娇妻爱子在侧,就有些忘不掉年少时的白月光了。
这一个有情一个有意。
等街道以查盲流子为名踢开他们临时住所抓个现行的时候,楚宗仁也终于是接受不了这连番的打击。
中风了。
还是挺长时间没人发现在小巷子深处,耽误了治疗,偏瘫了。
没了办法,就是为了他这个工作名额,他小弟也是拖家带口的名正言顺的住到他家里来,‘照顾他’。
这‘照顾’着,‘照顾’着。
人没了。
哎。
大家都说,这楚小弟尽力啦。
再是实在亲戚吧,照顾他这样的人也是真不容易。
还得是打虎亲兄弟呀~~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
就是不知道楚大伯死了以后能不能看到这一切。
当他本人面对这有苦说不出还要让人当做白眼狼的境地的时候,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狠憋屈?
会不会想要,气活?
其实看到那老爷子,老太太的时候她就怀疑她爸到底是不是他们家亲生的了。
直到看到楚小弟。
楚清鸢觉得她爸百分之八十不会是他们家的孩子。
她爸长得俊朗温雅,气质出众。
皮肤很白,眼睛很大,脑子又聪明,身高至少得有一米八三。
而他们兄弟俩都是像老太太短粗的样子,扁平的脸像他们爸。
几个人放在一处,任谁都愣是找不到一丝自己爸和他们相似的地方。
最主要的是。
他们没脑子。
就是她这样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儿,他们都欺骗不了太长时间,到了最后还都不知道是怎么败得!
就这样,哪来的脑子。
恐怕是拼都拼不出来一个。
不过她也没再做什么。
找了人用了办法让厂里把剩下的那份工作收回去,她就收手了。
和她预计的一样。
没了工作,没了房子,没了站在这里的资本。
他们想找她拿捏还找不到。
最后一家坚持了一段之后,也只能是黯然的返回故乡。
前世一直等到她死的时候。
他们都再也没有见过。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找他们查问一下她爸的身世。
起先她是考虑她爸出生的那个年代。
各处混乱。
军阀统治,战争四处都有。
她也是顾虑,就怕查来查去,自己的爸再是个身份复杂的!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国党,资本家,地主后代,她爸热爱的工作肯定是要没了,到最后可能也落不下善终。
就他长得那个翩翩公子的样子,那个聪慧深沉的性子。
富家后代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楚家小毛病不断,但大毛病暂时还没有,正宗的赤农出身,她也就没有深究。
当时她是想着,就等以后他们不再那么重要的位置上了,或者他自己想要去查的时候,再说吧。
可这人生。
还真是没有那么多的,后来。
等她再接到他们的消息的时候,就是他们全部都牺牲的时候……
~~~~~~
楚清鸢放下茶杯,靠在躺椅上眺望着远方,她心下思量着。
现在放在她面前的有几条路。
一个是按照前生的轨迹去往大伯家。
在他们还没冒出狐狸尾巴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这些人渣都按死。
再有二十天就是阿爷的百日祭,上一世她就是在操办完那个时候动身的。
如今她不会再去。
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和他们打机锋纠缠,委实有些没有必要。
当然要是他们不怕死的上赶着来算计她,到时候,可就不要怪她手段狠辣。
第二就是联系爸妈,想办法到他们身边。
无论学习,还是生活,乃至让她感受一下两辈子都没有过的父爱母爱,这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虽然有亿点心动。
但她记得他们出事儿的时候离现在还有两年时间。
他们的职业意味着,没有自由和自己私人的空间。
想来她要是过去,也一样。
现在。
她想选择第三条路。
她冰冷的视线盯着县城的方向,眼神极其坚定。
‘阿爷,您不要怪我。
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身死。
折磨了我几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有可以抚平执念的机会。
这一次。
她下定决心。
不管前路有什么危险。
她一定要。
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