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是苏城的第一场雪,我头回见。”楼下有人在打扫卫生,一边和老板闲聊。
她下楼之时,挑了一件黑玫色旗袍,搭了一件雪色披风,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上,苏澜月还睡着。
老板正在盘算昨天的账目,一眼就看到她下来,“小姐,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礼貌点头,又看了一眼门外风雪正大,“还好。”
她特别喜欢这里,尤其是节奏慢的很,让人的心可以静下来。
老板见过走南闯北的人不少,这位明眸皓齿,气质温雅,与这里姑娘还有些不同,说话温软不失力量感,像一朵坚韧的雪莲花。
“小姐不是苏城人,是来旅游的。”老板一边弄算盘,一边无意问着。
阮宜棠浅浅一笑,将耳边碎发整理一下,“找人,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您可以随意说,我在这里从祖辈开店到现在四十多年了,这里的人我都认识。”老板笑笑,“小姑娘不会是来找情郎的。”
楼上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楼梯口站着一人,红色长裙,胸口有一朵红玫瑰。
苏澜月调皮一笑盯着她,“老板你猜地不对,再猜。”
老板哈哈一笑,也是个爽朗的性格,“这位小姐肯定是有主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阮宜棠无奈摇摇头,又闷闷瞪了对方一眼,这才开口说:“您认识那巷子里一个姓胡的老人家吗?”
老板突然变了脸色看她,像是有几分不高兴,“你找他老人家干吗?”
她和苏澜月对视一眼,果真他知道。
“两位小姐苏城好玩的地方很多,老爷子身子不好,你们就不要去打扰了。”老板语气严肃地嘱咐道,“不管为了什么事情。”
吃过早饭,她们还是想出去碰碰运气。
每当她们随意在一个小摊逗留,都有人跟着。
苏澜月拿出手机打了两个字,她一看点点头。
“我记得昨天好像前面有一家卖糯米圆子的,我们去试试看。”阮宜棠一边用手拨动着摊位上的画扇,一边用余光看着来人。
苏澜月挑挑眉,只说了一声“好。”
几分钟以后很快到了前面,只见那里有一家卖油纸伞的店,空中摆放着各种颜色的伞。
风一吹动,伞便转动起来,尤其是那把写满古诗墨字的伞十分漂亮,伞面是青色的,自有一番诗情画意。
阮宜棠付了钱,苏澜月走进糯米圆子店的小巷子,她紧紧跟着,后面的人立即发现人不见了。
没想到他刚进去,便被一把伞抵在脖子间,而他的两只手被两条大长腿压着。
苏澜月一把抽掉阮宜棠长发上的木簪,抵在他胸口,“老娘心情不太好,你最好老实些。”
阮宜棠目光微凝,她刚才的动作有几分熟悉,她曾在司府见过大哥做过。
“小丫头回神了。”苏澜月第一次见她走神,又瞥了一眼男人,“阮家的人,说能带我们去找姓胡的人。”
阮宜棠眸间尽是会意,随即放开他,将木簪重新挽发,“她要的东西我会满足,不过我要的东西她给不了的话,这笔交易就到此为止。”
男人早已被吓死了,恭敬回答:“夫人说您来苏城肯定有困难,她说让我带您去见那个姓胡的,他手里的东西您肯定满意,至于拿不拿到手,就看您本事了。”
“带路。”她说道。
周围的雪又大了起来,风刺骨而又寒冷。
过了一天,她就有些想念他的声音,面容,与他对弈的样子。
昨晚苏城的第一场雪他在就好了。
什么解释都不重要,她全身心去爱这个人,自然也希望对方给予同样的东西。
她还是不够相信他,原来爱是一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命题。
——
她们到达的时候,走过一座石桥,再过了一条小径,那里种满了梅花,白梅朵朵落雪,在大雪中宛若邻家小姑娘。
苏澜月看了一眼男人,语气凌厉:“还不滚,等着吃午饭。”
男人连忙离开,又似犹豫,直接从口袋拿出纸条,交给她,“您给那位小姐,夫人说的。”
苏澜月接过纸条,纸条被风吹动,她依稀看到一个“崔”字。
阮宜棠接过之后,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安静下去。
她们两人撑着伞穿过梅林,大门早已被打开,就似苏城普通的人家。
一路畅通无人阻挡,苏澜月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个亭子,“我在那里等你,这胡老先生应该不喜欢见外人。”
阮宜棠似有不明,嘴角噙满淡淡的笑意,“月月你看出什么了?”
“我之前在你和你家陆先生打电话之时,昨晚去了一趟楼下,我听到有人叫“胡老板”,你说呢?”苏澜月眨眨眼,又自折断一小朵梅花,“我想今日我过来这般容易,老爷子肯定知道什么了。”
阮宜棠便点点头独自朝前走。
苏澜月坐在亭中,手机这时振动一下,有一条信息进来,这个号码她早已刻骨铭心。
“多谢。”
她深深吸口气,眼眶却不争气红了,她欠小丫头的,本该小丫头享受高高在上的宠爱。
那晚她手上的镯子被司凛砚认出了,她才知道阮宜棠是当年司家失踪的小女儿。
她像疯了一样,还好,小丫头好好活着,难怪第一次见小丫头她就觉得亲近。
原来她是他的妹妹,难怪…她忍不住哭了。
她想等一切结束,就离开帝都,找一个地方她想安静待着,一辈子为他祈福。
司凛砚,我真的爱你,其实我早已成了你。
她想起小时候之时,司凛砚作为家族长子,被给予厚望,她偷偷会爬在假山上看他学习武术,可奇怪这个人从来不哭。
她那时比他的大妹妹就大了几岁,夫人也很喜欢她,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小砚过来。”舒玉婉向正在练武的他招招手。
他那时十四岁,身材高大,清正肃冷,让她觉得难以接近,可是那天他破天荒看了一眼她。
舒玉婉第一次察觉到自己这个大儿子有别样的情绪,嘴角微微一笑,“这是你莫姨的女儿苏宛宁。”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随着时间越长,他似乎每次住校回来,都会去她母亲莫心住的院子看她一眼。
那些年的回忆成了她一生的想念,他们中间有许多阻拦,不是一句话或者时间可以释怀的。
母亲曾对当年怀孕的她说了一句话,她当年其实也曾去司凛砚所在的军区,可是她被告知人不在。
她想就等着人回来,告诉他母亲做的一切,还有他们的孩子,只是莫心的那句话造成了他们永远的遗憾。
她望着苏州的雪,凉气入骨,“司凛砚其实那个孩子我替他取了小名,他的小名叫“苏苏”。”
因为你也曾经叫过我苏苏。
她盯着帝都的方向,莫名哽咽,原来她又流泪了。
这一生她都无法替父母赎罪,那么来生我再补偿你。
——
司宅办公室,舒玉婉进来的时候,看着大儿子神情寡淡,微微叹口气。
她摇摇头便让阿九出去,去桌上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司凛砚面前,“你忙了好几晚,喝口水。”
司凛砚很快回神,将面前的文件整理好,恭敬说道:“母亲,您来了。”
“我能不来,厨房说这几日你吃地不多,这样下去你身体都受不了。”舒玉婉着急说道。
他没有反驳母亲的意思,只是体贴说:“我知道了。”
“你当年差点回不来,眉心中的那一枪很危险,差点伤到眉骨神经,你一直叫着她的名字,才捡回了这条命,我不知是该恨她还是继续喜欢她。”舒玉婉瞧着夜间的月色,神情低垂,“那个孩子在的话,我就是奶奶了。”
司凛砚手中的毛笔掉落了,猛然看向母亲,“您知道了。”
“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第一次当母亲,母亲虽然傻了这么多年,脑子有时是清醒的。”舒玉婉眸色微微一红,“你是长子承担了司家的重任,母亲谢谢你。”
他连忙扶住母亲,盯着她的眼睛,“我从来不觉得您亏欠我,我当年在父亲身边,没有来得及救他,让他因为过敏去世。”
舒玉婉拍拍他的手背,又摇摇头,“你父亲曾同我说过,人不过沧海一粟,红尘一粒尘土,都最终归于轮回,人各有因果,你无须自责。”
他微微叹口气,眉眼顿时柔和几分,“您想说什么,儿子当尽努力去实现您与父亲的想法。”
舒玉婉深深看一眼他,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孩子,你恨她是真的,可你爱她也是真的。”
他一下慌了神,看向母亲,“我们…早已结束了。”
舒玉婉未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这几日没见的小女儿,“阿礼昨晚来电话说你小妹妹去苏城了,怎么会突然去苏城?”
司凛砚微微一笑,莫名勾唇,“他惹语儿生气了,要不我们把小公主接回来。”
舒玉婉立即着急起来,“不行,我要找陆老爷子说道说道。”
阿九默默看着自家上尉唯恐天下不乱,扶了一下额头。
估计是自己军务脱不开身,嫉妒某人可以去苏城找老婆。
司凛砚默默看着阿九,阿九连忙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