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下南衙村,地里的庄稼全都无精打采地胡乱生长着,见不到一个田舍郎往来。
苏天鹤被带到一处农庄,穿过几间破烂草房,最后在里卧火炕前站住。
老道掀开褥子,重重叩了几下床板,轻声唱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竟是道家养生的《冰心诀》。
不一会儿,床下有人发问:“可是清风子?”
“正是。”
“无量寿福。”
“无量寿福。”
床板缓缓升起,下面竟有软梯,不知通往多深处去。
清风子请苏天鹤三人先下,自己排在最后,顺手将床板合了回去。
这处地洞有寻常人家两室之大,却灯火昏昏,只能隐约看见人脸轮廓。苏天鹤落地后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青精子外,还有一众袍色不一定道士,团坐于地,像是刚刚在讨论着什么要事。见三人来了,都回过头来警觉地注视着。
“苏少侠?”青精子先迎了上来,请三人席地坐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苏天鹤故意隐藏了一个“躲”字。
“唉,如今的洛阳,已是道家坟茔。”青精子伸手向眼前挥了一圈,“苏少侠,可认得这些人吗?”
苏天鹤还没摇头,柳棉棉便抢道:“呀!这不是道德坊景龙观的玉清师父吗?”
那玉清师父是个道婆,执掌着景龙女道士观,借着微光看清柳绵绵后,也是喜道:“棉棉,你怎会在这里!”
柳棉棉道:“几年前我同金仙公主去你观里吃花糕,还是你亲自招待的,我一直记得。哈哈!我是跟着苏天鹤,来降妖除魔来了,你们又是为什么,躲在这处憋屈巴巴的地方?”
众道长均面露窘色。
还是青精子解围道:“老道为苏少侠引荐一下吧,这位是明教坊龙兴观的秋营子,这位是修文坊弘道观的元音真人,这位是正平坊安国观的明夜子,这位是崇业坊福唐观的灵泉子,这位是正俗坊玄元观的玄真子,这位是玄教坊全真观的悟真人,这位是绥福坊道冲观的王真人,这位是从善坊宁福观的玄通子,这位是清化坊弘道观的慧海真人。”
苏天鹤一一见过,心里却笑:一个个都是真人、夫子,临妖却全躲了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当然他已不是两年前那个懵懂闯江湖的子虚少年,更没有柳棉棉那样口无遮拦,是以一点神色也没显露。
“苏少侠可知,我们一干道人,为何聚在这里吗?”
苏天鹤摇摇头:“不知。”
“这事说来,怕少侠不会相信。少侠看看,是否有位故人,不在其中?”
苏天鹤又看了一圈,猛然道:“丘延翰丘真人呢?”
青精子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的祸事端源,便是从家师出关那日开始的。”
原来,一月之前,乃是伏龙观丘延翰真人修成出关之日。青精子为表尊师重道,和过去一样,率全观上下,沐浴焚香,屏退游人百姓,并奏古乐,等在福地洞口迎接。
门下一众师兄弟们都喜不自胜,纷纷议论着此次丘真人出关,会不会更加年轻。
小道长甲道:“依我看,真人此次出关,怕是要回到黄发孩童时的样貌!”
小道长乙道:“那你还是太胆小,不敢往大了想。我看丘真人啊,这次能修成圣婴,叼着奶嘴出关。”
小道长丙噗嗤笑了出来:“就你会胡说八道,照这样下去,下回再炼七七四十九日,岂不是要炼回娘胎里了!哈哈哈哈!”
青精子走过,扫了一眼三人,三人立刻闭嘴站好。
“几时了?”
“回掌门,午时已过,已是未时了。”
青精子皱眉道:“奇哉怪也,往常出关,必在午时,一刻不差。今日竟然晚了这么久。”
沉吟半晌,拍了拍道长乙,道:“你们三个,去洞里接真人出关!”
“啊?”
“啊什么?这是多大的福气?那洞里修成过历代仙师,藏着天地精华,寻常人想进,不得我派法旨还进不去的,你们还推脱什么?快去!”青精子怒吼。
“是,师父。”
三人躬身领命,你偷偷看我,我偷偷看你,哆里哆嗦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洞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惨叫,那声音绝不像人,也绝不是兽。
就好像,来自地狱深渊……